巨木
幻世🗡️綾部隼人青年朝著巨木的方向前進,那是這塊土地上最具有象徵性的一顆桃木樹,它那彷彿突破天際的高聳身影、粗壯的樹幹,顯然是許多年歲月的積累,在這個永夜之境,紅藍色月亮的交替下,生長枝椏,以及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它究竟在這個地方多久,才能是如今這般茁壯的模樣,況且這裡也沒有太陽,必定不是像尋常植物那樣以光合作用的方式生長,所以又是怎麼獲得能量的?
綾部隼人步伐蹣跚,以青少年走路的正常速度而言,確實有些緩慢,腳抬起的高度近乎拖地,那雙腳沉重的像是每踏出一步都很艱難,隨時都可能要跌倒一樣,只是他仍是不依不饒地在持續前進。
很久以前,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的。
家人在身邊鼓勵著,自己則是搖搖晃晃地朝庭院裡的一棵大樹走去,好不容易抵達,那雙小小的手奮力往外伸想要環抱住整個樹幹,可惜他只是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孩子,手臂當然不可能有那麼長,沒能辦到想要做的事情讓他有些委屈。
於是他回頭看,想要尋求安慰與幫助,卻發現大家都笑得很開心。
年幼的他雖然不清楚他們是因為什麼而笑,但是方才那些情緒在那一刻,似乎也變得不是那麼重要,所以也跟著露出笑容。
那是他們家為數不多的溫馨畫面,儘管在他的記憶裡面已經模糊得記不起他們笑起來的模樣。
至於那棵樹,他在離開家以前還是沒能靠自己一個人將它整個圈起。
畢竟他就算長大,樹在這段時間也沒有停止生長,他們之間的差距可能縮小但仍然存在——也許那就是必須和他人一起合力才能完成的事情。
最初意識到這件事情,本來就習慣沉默的他,更常佇足在大樹前面,不發一語地,只是凝視它。
看著它越發茁壯,看著那些枝芽彷彿能蔓延至整片天空,肆意生長。
庭院裡的植物有過好幾次的更換,唯獨那一棵因為他的偏愛而始終留下。
喜歡的花朵被毫不留情地剷除,結瞳姐憤恨不平的叫喊聲和音羽姐無聲的啜泣卻從沒得到過父親任何一句回應。
他們自然都清楚是怎麼回事。
也許還有參雜別的理由,就像養小狗小貓一樣,養樹甚至只需要澆澆水,吃剩的果皮廚餘也能當作肥料,不用額外的花費,所以父親很輕易就滿足他這一點無傷大雅的要求。
——但是那些無辜被捨棄的花不也一樣嗎?
這一切,都讓綾部結瞳更加痛恨他。
來晚一步的他沉默地接受那帶著恨意的眼神,目送他的大姐離去,而他蹲在院裡撿起那一片片被迫凋零的花瓣,也不在乎那些植物的刺刺傷他的手指,流出鮮紅的血珠,他只是執拗地將它們全部都收集在一起。
音羽姐見狀也過來一起幫忙,那雙乾淨潔白的手和他一起染上塵土,不斷地柔聲和他說沒事的。
這明明都是他一個人得去承擔的事情,音羽姐還是義無反顧地走到他的身旁。
怎麼可能會是沒事呢?他想這麼對她說。
可是當溫柔的她選擇和他一起背負這些的時候,有一些話就不適合說出口了,他不想辜負她的心意,也不想再說任何讓她更加傷心的話。
他們一起將那些花瓣埋進大樹周圍的土裡,他自欺欺人地希望它們能夠成為大樹的一部分,這樣它們好像就從未死去。
在那個家,除了願意和他相處的音羽姐,或許沒有人明白那棵樹對他的意義。
那麼眼前的這棵桃花木,和那棵樹一樣,是因為也被誰賦予了特別的意義,才能長得那麼高大嗎?
⋯⋯好像一直在想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是因為累了嗎?他確實有好幾天沒有睡得安穩。
真是神奇,以前都認為太累的話會什麼都不想要想,現在實際經歷卻是越來越多的想法冒出來,思緒亂七八糟,好多的聲音在腦袋裡打架。
但這樣也好,還會思考就代表還有保持意識,在這個充滿危險的陌生環境裡隨時都得維持警戒。
他可是一名人類,甚至是一名能夠對妖怪造成傷害的靈能者,在妖怪的地盤裡,遭遇危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尤其妖怪們的性情都不一樣,若是偽裝善意想要博取自己的信任,如今的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也是未知數。
得想辦法活下去才行,綾部隼人如此想著。
他不是為了獨自一人迎向終局才踏上旅程的,雖然如今出了意外,但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沒有改變。
他希望總有一天,能夠迎來開花結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