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运历史回顾】2013年ASM大罢工

罢工是工人的军事学校，他们就在这里受到训练，准备投入已经不可避免的伟大的斗争中去；罢工时工人阶级各个队伍宣告自己伟大的工人运动的宣言。

——恩格斯《英国工人阶级状况》（1844-1845），《马恩全集》第2卷512页

2013年10月31日，深圳先进微电子（ASM）全厂5000工人大罢工。罢工持续到11月21日，历时22天。罢工过程中，工人们团结一致，与资方斗智斗勇，一次次抵制了企业的分化、利诱和谣言，取得了较大的胜利，展现了工人阶级的组织力量。

ASM罢工，是工人阶级整体处于守势时期，以合并搬迁传闻为导火索的一次进攻型罢工，工人罢工后工资大涨20%，福利、房补均有不同程度增加，并且在斗争中明确提出要参与企业利润分配，标志着工人对雇佣劳动体制提出的隐含的挑战。

一、矛盾酝酿

ASM集团中国制造中心包括深圳先进微电子科技有限公司、先进半导体材料（深圳）有限公司、先进科技（惠州）有限公司，是ASM太平洋科技有限公司（ASM pacific technology ltd.，简称ASMPT）的下属公司，最早于1989年10月在中国深圳成立，是全球最大半导体装配设备制造商，在深圳盐田区共有3间工厂，员工超过5000名。

（一）企业年年盈利，员工却苦不堪言

ASM公司号称是全球最大的半导体和发光二极管行业的集成和封装设备供应商。据工人称，ASM盈利能力很强，二十几年来从未亏损，即使在爆发经济危机的年份，仍然获得了约合人民币7多亿的纯盈利，而2011年纯盈利更是达到了近30亿人民币的高度。工人翻看了ASMPT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发现最近三年（2010、2011、2012）ASMPT的年度净利润大约20个亿人民币左右。

ASM的工人们为公司创造了如此巨额的利润，工人们的工资水平却长期停滞。ASM虽然每年给工人加薪50~100元，但采取的是“涨底薪、降福利”和“控制加班”的方式，工人实际到手的收入并没有明显的增长。面临生活成本的飞涨，工人们不得不苦苦申请加班。同时，公司还大大增加工人的劳动强度，让工人“现在八小时干以前十一个小时的工作量”。工人任劳任怨地为公司工作，却只得到低廉的薪水，生存压力很大，感到“丧失做人的尊严”。

2008~2009年，金融危机波及中国，ASM为压缩成本，采取了一系列措施：1.将2008年的奖金分红推迟到2009年8月发放；2.所有员工工资降低10%，与公司同甘共苦；3.陆续给工人放长假；4.四天工作制，控制上班，但强制加班；5.拖欠加班费和承诺给放假人员的补贴补贴；6.合同到期接触不给赔偿金；等等。金融危机带来的经济问题被转嫁到工人身上，工人苦不堪言，甚至出现了员工饿倒在车间的事。

（二）花言巧语，逃避搬迁赔偿

2013年初起，该公司位于盐田港区和太平洋港区的2间工厂合同先后到期，政府要求公司搬迁以升级改造，但是资方仍然对全体员工发布了一个扎根盐田建设盐田的通告来迷惑工人。3月，公司J07部门欲搬迁到广东惠州小金口，该部门工人指出公司不按照劳工法例给予合理赔偿，于9~11日罢工三天，暂时阻止了非法搬迁。在3月12日，即复工第一天晚上，一名参加了罢工和示威行动的工人跳楼自杀，原因疑为公司高管的恐吓，公司则通告称跳楼属于个人问题，与企业无任何关系。

10月初以来，资方仍以市内搬迁为由拒绝赔偿，为推行搬厂计划每天开十几场“沟通会”，给员工做搬厂动员，此举引起过员工的抗议。ASM的董事长周全也向员工发出公开信，大打感情牌，意图以所谓的“奖励计划”替代搬厂赔偿。员工指出周全的虚伪，以坂田华为公司和保税区鑫茂公司的搬迁赔付案例对公开信做了回应：“年盈利不到2亿美元的鑫茂公司为什么主动赔付几万元给每个公司员工，而我们年盈利超过10亿美元的ASM公司就理直气壮的说出不赔偿这句话?”“你所谓的大家同坐一条船，都希望可以乘风破浪。真是好笑，请问这位衣冠楚楚，舒服坐船的船友，您跟我们这些正在努力划船的诚心诚意的交流过吗?问过我们的感受吗?别说了，我们也已经不再相信你，我们可以告诉你真相，乘风破浪的是你，和其他在享受丰厚分红的董事们，不是我们这些被你们愚弄的，压榨的船工们。”

（三）周边工人斗争的带动

一个多月前，盐田港工人罢工要求加薪，仅仅两天时间，资方就加了1700元的薪资。这是工人维权的一场重大胜利，大为鼓舞了同在盐田区的先进微工人。

二、斗争过程

（一）第一回合：倡议书流传，工人提出诉求

10月29日，一个工人在QQ空间发表了《ASM员工维权倡议书》，针对“什么是工会？”“工会经费怎么来的?是员工筹措吗？”“ASM工会处于什么状态？”“为什么要大家加入工会？” “我们通过工会要求资方加薪资以及工龄补偿金违法吗？” “我们要求加薪1500--3000元,要求2N+1工龄补偿合理吗？” “为什么说工会代表广大工会会员而并等于全体职工？”“为什么员工的权益屡次被侵犯!并且得不到保障？” 8个问题作了回答，并向全厂员工发出了倡议。此后，该倡议书开始在ASM工人中流传。

10月31日上午，ASM在未经过公司工会同意的情况下，贴出搬迁公告《前往龙岗分厂工作的奖励计划》：不愿意搬迁的工人可以填写书面申请，留在盐田海鹏厂区工作，其余愿意搬迁的工人，会给予合理奖励。该公告完全漠视员工的利益诉求，为此员工情绪激动，下午开始全厂大罢工，以涨工资、断工龄为口号。近5000工人打出了“公开谈判，满足员工诉求”“团结一心，坚持就是胜利”“共产党万岁”的横幅，采取静坐、喊口号等较为理性的方式进行维权，工人队伍内还流传着“维权80天”的豪言壮语。

11月1日，资方给出了第一次回应，态度强硬，ASM太平洋行政总裁李伟光在记者会上称罢工源于不理解，不可能应允员工现有要求。到11月5日为止，资方的回应为：

1.不愿随厂搬迁的员工可以自动离职，厂方不作任何补偿。

2.愿意随厂搬迁的员工，如在新厂区工作满两年以上，厂方到时将给予0.8个月月薪的奖励。

3.考虑到有部份员工已安家于盐田片区，厂方承诺两年内提供盐田往返新厂区厂巴，方便员工上下班。除此之前，据内多名员工透露，在之前的沟通中，厂方已多次强调不会再作其他让步与安排，叫员工自己定夺去留。

11月6日，罢工的第七天，员工提出了6条诉求：

1.明确员工诉求，公司获利与广大员工薪酬不符，要求提高工资待遇，补回这些年的职级福利费，保证以后不在转移福利费！

2.补赏（偿）因公司搬迁对员工的损失，对不愿搬迁又不愿再在公司工作的员工按照劳动法补赏（偿）！

3.成立由广大员工直选的新工会！

4.对所有搬迁的员工福利待遇一视同仁，每天安排班车接送，不得以各种理由取消！

5.组织成立由各部门普选的共50人代表，与资方谈判和政府沟通，资方不得对代表排挤、报复，立字为据政府公证，否则，后果由资方以高额的经济补赏方式赔赏（偿）。

6.资方不得强迫员工加班。

（二）第二回合：公司软硬兼施，工人团结一致

11月6日，一位ASM的工友写了一封公开信《狭路相逢勇者胜》，提到了在劳资双方拉锯的阶段资方可能采取的各种手段：“资方出手无非三个方面，一是让敌对分子潜入我们次个维权的队伍中来进行破坏，分化大家的团结;二、进行对部分部门进行利诱之;三、拉拢政府施加压力。在这三方面中，破坏团结的一切行为最为可怕!也是最为可耻的!”

在这近几天里，资方每天登记人员上班情况（包括离岗、在岗消极怠工、留岗、请假），并要求员工签订复工协议。工人爆料J83部门主管带头开机，并以开除威胁消极怠工者；还有S81部门的部长哀求组长帮忙发料，有的组长和主管带头复工。也有人反映，近几天仓库又开始发货了，S81仓库每晚都往惠州和福永送料。资方还采取分化措施，例如只宣称对J07部门赔偿N+1。

同时，工人也有意识地加强团结，提高组织性。

11月7日，罢工的第八天，为了防止公司雇佣水军捣乱，所有参与维权的员工都带上厂牌，穿上工衣，按照部门站队，每个部门举牌，牌上写上部门名字，大家跟着领头的人行动。大家都觉得这样组织起来更能够让大家感觉到力量。

11月8日，董事长周全来到厂区，针对员工诉求进行了逐点回应，同时也是再一次的分化、利诱和施压：1.搬至龙岗的，在第一个发薪日就给奖励；2.奖励是10-15%，最低拿10%（的工资）；3.在新厂工作满2年的，发3-6个月，甚至7个月的奖金；4.辞职离开的要求赔偿，但从来没有赔2n+1的；5.拒绝加薪3千，“我们的收益不一定是我们的盈利”。但是罢工的工人们并不买他的帐。

11月12日上午，开始了罢工以来的第一次谈判，政府、资方、员工代表参与了谈判。谈判在下午3点多结束，资方保持强硬耍无赖姿态，没有取得进展。资方威胁说停工协商期没有工资，工人当场抗议，盐田区政府有关领导也在场表示停工协商期间工人也有工资。律师也支持了停工期间有工资的意见。传盐田区政法委致电资方2号人物，称有工资。资方要求工人先复工再谈判，但工人坚持要求先满足诉求再复工。

罢工工人也开始组织力量反击：红花草以“诉求表”组织工人参与集体谈判，统一行动；一些工人戴上“加薪3000”的袖章组成安保力量；用登记姓名递交员工代表的办法，给还在工作的员工施压。工人还提出要成立宣传组、后勤组等以便更好的进行接下来的维权工作，同时呼吁大家捐款，更好的支撑起维权工作。

传STJ部门800名员工已全部提交诉求书。但是据有的工人反映，有的部门200多人，下来签字的只有50多人，其他人抱有“不签我也有份”的搭便车心态。尽管如此，罢工者仍是大多数，工人们的士气依然旺盛。

（三）第三回合：公司大放烟雾弹，工人一一驳谣言

11月13日， ASM罢工进入到第14天。据一工人估计，仍有多达三四千人在罢工（包括厂区楼下集会的和未下楼在车间静坐罢工的）。资方采取大放烟雾弹的方式加紧分化瓦解、威逼利诱，红花草和工人看出了谣言的虚假本质，对这些谣言进行了有力的回击，抵制了资方的攻势。

下午五点多ASM董事长周全召开主管以上的会议，大打感情牌，劝说复工。资方还特意释出烟幕弹：传出沙头角厂区要关闭、到时让政府出面解决的假消息，企图搅乱人心。13日晚上还有一位高管演讲，自陈儿子去了意大利上学，感谢公司给了他很多，大表忠心永远站在公司一边（这个高管“被维权工友斥为一条老狗”）。

工友纷纷驳斥谣言，有的说这里每个车间资产都上千万，不可能说关就关，有的说ASM放出这个消息会让自家股市崩盘，是作茧自缚，还有的说就是关闭也要赔偿。对于谣言，工人指责公司还在跟工人玩捉迷藏的游戏，毫无诚意。有积极工友追查和警告工人中的传谣者。另有积极工友倒更自信地评论说，真正的较量时期需要两周，“资方在通过各种方式获取将来的谈判筹码，因为他们现在筹码太少”。

11月14日，资方加紧动员，利用谣言和奖励复工的办法分化工人。有的经理在车间搞小动作，找组长，主管谈话，要求复工，有开机红包拿，有的部门还想以外出聚餐的形式笼络人心、劝说复工。资方还借向工人学习开机技术为由，拉着一工程师出去开机，再拍上一张照片，然后向股民说：看，部分已复工了。这是阴险地欺骗股民。

工人继续批驳资方关厂的谣言。有的说管理层5个董事一年工资就就能拿出我们的补偿，怎么可能因为停工就倒闭了？有的说相比起罢工，关闭一样损失超大，公司承受得起？有的说，公司撤資是笑话，每年赚那么多怎么可能说关就关，而且大家也可以去网上查报表，我们现在还没影响到公司的命根，否则谈判他们会这样吗？每天夜里他们就开始出机，那些香港货车司机晚上十一二点才下班。有的说，其实很多人看到老板放风说注销沙头角厂的时候就已经动摇了，可是老板的意思就跟两公婆吵架，其中一个说，再吵我就去跳楼一样，只是吓人的把戏。工人指责资方造谣是在动摇维权队伍的军心。

资方还开始要各部门经理、部长了解大家的底线，想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谈。有的员工上了资方的当，就说加薪500到800我们就会干活。红花草维权者指出：资方现在加大力度分化瓦解，首先要分化的就是诉求，我们一再强调，统一诉求，统一行动，没有统一的诉求，就没有跟资本家维权的力量，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资本家也清楚。

对于资方摸底员工诉求的分化战术，工人也纷纷回应说，“现在很多没出来维权的都在背后搞小动作，说要去跟公司谈他们的诉求，n+1加几百块就开工，我只想对他们说，你们想的太多了，连楼都不敢下的人，诉求都不敢签的人，你说公司会给你好处？即使给了，这事过后，会不会想尽办法把这些钱退回去。不要说一千五了，如果我们的诉求是一千五，公司一哭穷，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只要加个一百两百就好呢？公司一毛都不想给你。只要大家复工了什么东西公司都不会给的，公司什么事都做的出的大家好好想吧，J07就是个例子。公司一直没有诚意跟我们谈，他们现在依然坚持一毛不给，而不是我们诉求有问题！”工人警告说，目前公司在利用新的诉求填写表，分化我们的团结，切记，公司派发的诉求表不要轻易去填写，不要又被公司忽悠了，公司主要的目的就是在分化大家。

11月15日下午2点半开始，员工代表和资方进行了12日以后的第二轮谈判。然而谈判再次陷入僵局，最终仍然没有什么实质结果。资方说要等到下周三董事会结束才有答复，后续才有谈判。但是据红花草维权者透露，资方在谈判中说2N+1不可能，但加薪有可能。董事会将讨论加薪的问题。但是员工代表只代表签了诉求表的工友，资方的罗志雄雷国辉对此也明确认同。

罢工工人认为，停工维权将持续到下周，下周一到周三将是一个十分关键的劳资对抗时期。因此，工人们对内采取各种方式加强宣传，如制作音视频资料、举办“维权杯征文大赛”等，向其他工人解说罢工的诉求，加强工人队伍的团结，对外则积极备战，在谈判中彰显坚定的决心，加薪三千的诉求愈发高涨。

（四）结局：公司让步，警方介入，罢工草草结束

11月14日时，经EMT多方确认，福永这边PC箱内部核心控制板已无库存，A16PC装配部门也已无备用件；电箱，马达，光学也接近缺料。库存即将耗尽，资方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到了11月20日，董事会之后，资方管理层以周全的名义发布了《致全体员工的信》，作出了“最终解决方案”威逼利诱工人复工：自下月起，基本工资及津贴各增加20%；膳食津贴增至21元/日；住房补贴每月增加200元（住公司宿舍员工免房租）；公司定期与员工沟通，逐步改善公司政策。通告最后用粗体写出：“若在2013年11月22日前仍不恢复正常工作者，不但不能享受公司的上述加薪政策，而且还将受到公司的严厉处分！”

通告出来后立即遭到许多工人的愤怒抨击。由于公司管理层的工资高得多，而且有大量津贴福利，基层工人却几乎没有福利，工资也最低，结果极其讽刺：此前罢工时不下楼、甚至根本没参与维权的管理者反而得到最大好处，增加几千块钱，维权的90%都是组长以下的一线战士，最踊跃参与行动的也是他们，却得到最少，只争取到几百块钱。

如果按照这个“最终解决方案”，罢工后一般职工可增加800元/月，再加上管理层的进一步施压，部分工人选择了接受资方这一让步。

与此同时，厂门外聚集了十几辆警车和大批防暴警察、各种便衣。工人们认为这是在挑衅工人，企业想要找借口迫使政府介入，因此工人们强调，要理智维权，防止给人借口。

11月21日，罢工的第22天，罢工的人明显减少，据工人估计，现场约有一千人左右。很多人都回到了车间，但其中大多在犹豫观望。今天主管纷纷加紧要求工人复工。

到下午，许多部门还是被分化了。在各级管理者的压力下，工人陆续开始复工。传ASM生产链的龙头部门S63准备开工。下午A07部门开会，拿出10月31日通告给员工签字，摆出3条路：要么拿N+1走人，要么搬去龙岗，要么留在海鹏，以下周一（11月25日）为签字的最后期限。传整个250多人一半都已签字。资方也派人混在工人中向大家散布称公司不会再有其它方案，仍存有幻想的员工认清当前形势，尽快复工等。

最后，防暴警察强行清场。最后坚持的七名工人代表被资方发通告开除。

11月22日，大部分工人恢复工作。厂方表示，逾200名工人将因此离职，另有约数百员工正在申请离职。至此，经过22天坚持不懈的斗争，ASM大罢工最终结束。

三、罢工的意义和特点

从罢工的实际收获来看，ASM罢工取得了不小的胜利。罢工后，基本工资涨20%；住房补贴增加200元/月；饭补每天增加6.5元/天。基本工资1650-2400元不等，大概可增加400元；这样，罢工后一般职工可增加800元/月。罢工后，有一千多人拿到N+1的补偿，折成1月工资时是按照税前工资结算的，有的能发到6000多元，干10多年的员工就能拿到几万块。

除此之外，ASM罢工和过去的工人斗争相比，有许多标志性的特点：

（一）组织性强，策略灵活

ASM罢工规模涉及全场5000工人，持续时间22天，工人们目标坚定，凝聚力强，能够针对工厂和工人的情况灵活采取策略。

罢工过程中形成了以一批斗争意识强、组织经验丰富、在工人中有威信的工人为中坚力量的领导核心，一方面通过宣传和活动组织进行思想工作，让工人们理解诉求、不易动摇，一方面采取“诉求表”的形式对复工的工人施压，在如此之长的时间内保证了罢工队伍的相对稳定，抵制了来自资方的各种分化、利诱、威胁。而ASM的大多数工人也具有较强的斗争意识，对组织者比较信任，服从安排，积极配合，守住涨薪3000的。一支能够服从组织、统一行动的工人队伍是强有力的，是在劳资力量对比中占据主导的关键因素。

在斗争中，这支工人队伍能够灵活采取策略进行防御和反攻。如在罢工初期，通过铺天盖地的公开信揭露资方的虚伪面貌，通过对企业发展状况的分析计算和工人实际生活的具体举例，从情和理的角度掌握舆论走向；在第二回合，组织所有维权员工带上厂牌，穿上工衣，按照部门站队，统一行动，不仅向资方展示了工人的组织纪律性，而且对工人本身产生了鼓舞作用；在第三回合，他们对企业情况有深入的理解，能够对资方放出的谣言逐一驳斥，并组织“维权杯征文大赛”，进一步提高了工人的斗争意识。

ASM罢工中工人表现出来的高度组织性，是过去所有罢工的工人都要相形见绌的。这也标志着工人阶级的斗争经验、组织水平整体上向前迈进了一步。

但是，必须指出的是，ASM罢工中，工人队伍的领导核心的大部分人员是企业的中下层管理人员，各个部门的班组长。一方面，班组长本身就容易得到工人的信任，他们的加入有利于工人队伍体系的形成，而另一方面，一旦这些管理人员被资方收买，他们很容易抛弃一线工人，整个体系很可能迅速瓦解。ASM一线员工的自发组织性还未达到形成领导体系、具备统一意见的程度。当企业抛出了对管理层特别优厚的“最终解决方案”，来自管理层的工人队伍领导核心满意地收手，工人队伍就无法维持，一线员工虽然非常愤怒，但却无力回天。

（二）外部力量积极介入

在ASM罢工中，NGO、政府的介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整个罢工的走向。

红花草是这场罢工的实际主导者。ASM罢工中所表现出来的高度组织性和策略性，和红花草的介入是分不开的。红花草作为一个厂外专门参与劳资纠纷的NGO，具有丰富的组织斗争经验，罢工过程中的“诉求表”这种方法、对“理性维权”的强调就来自红花草。NGO的介入便于工人吸收斗争经验，提高工人队伍的组织性，但同时也会以其自身的特点影响罢工工人阶级意识的发展。NGO作为厂外的力量很难进入厂内发挥长期影响，且容易引起资方和当局的警惕，对于长期的群众工作、意识培养往往是鞭长莫及、困难重重。

政府派出警察入厂镇压，给罢工画上了句号。在工人运动的发展过程中，政府的态度是逐渐明朗的，其阶级性也是在这种阶级冲突中越发暴露。从最初的自矜身份、保持表面的中立，到金融危机期间为资方背书、从资方立场调解矛盾、对走出厂区的工人采取维稳措施，再到ASM罢工中直接进入厂区、甘为大资本的走狗，政府的嘴脸已经越发清晰。每一次罢工中政府的介入，都是对工人们的教育，都是在减少工人的迷信，促进工人的思考。目前，多数工人虽然口头上不信任政府，但是遇到问题，仍会把仲裁权、解释权交给政府，阶级的意识还在形成中。

（三）斗争诉求转向要求参与利润分配

这场罢工中，工人提出的要求已经远远超出法律规定的内容，比一般的法外诉求也更进了一步，延伸到参与企业利润分配的层面。ASM工人们不是单纯的喊口号要求涨工资，而是在对企业的经营状况进行考察分析的基础上，鲜明地提出“我们为公司创造了那么多，公司给了我们什么”的问题，连自己的诉求将会对企业造成多大影响都计算清楚，让资方无法逃避、无法反驳。这说明工人们的阶级自觉更进了一步，他们意识到在雇佣劳动中，无产者才是价值的创造者，理应参与到成果分配中来，资本家的“资本创造价值”、“风险创造价值”已经忽悠不了工人们了。要求参与利润分配，也是工人斗争从自发到自觉的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里程碑。随着阶级矛盾的不断尖锐，随着工人意识的不断发展，工人的诉求一定会继续前进，工人运动一定会越发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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