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鑒 - 白石附離

山河鑒 - 白石附離



  難得有一年莫語和白蕗沒有回探梅山莊過年,信使捎來了長輩友人的問候和大大小小的包裹,堆滿了窗台前的小桌。


  白蕗的小狐爪子踩在窗台上,偷偷撥弄著從包裹裡滾出來的小堅果,像推珠子一樣用爪子滾來滾去。


  莫語順了順他的毛,將包裹一一拆開羅列在小桌上。


  「師父,這些都是什麼東西?嗷唔——紅包!阿白也有!」

  「這個呀,是你師祖爺爺、傲雪師伯和玲瓏爺爺寄來的,猜猜看做什麼用?」


  除了那金光閃閃一看就不凡的金絲緞布包,另外兩個包裹一赤一青,一眼便知是誰捎來的賀禮,莫語一個一個拆了後便笑了起來。

  那金緞包裹放著幾件精緻的冬衣和春衣,玉石珠佩十分貴氣,一眼便知那是自家師父給自己和兄長的新衣。

  紅色布包裡放著若干堅果零嘴、果脯茶葉、一封信,還有一隻精緻的布老虎,看來是要給白蕗的。

  藍色布包中放著一顆硝石、一顆磨刀石、一小樽未開封的新豐酒、一張春到的四方聯、一小撮大黃藥包、幾顆晶瑩飽滿的金桔。


  「硝石、磨刀石、新豐酒、春聯、大黃、金桔?唔,咩咩師伯送這都是什麼奇怪的東西?」

  除了零嘴果脯、新豐酒和金桔以外,白蕗對其他都毫無興趣,短短的爪子努力地伸長就想去搆那壇不過半升左右的酒壇,更好奇地吸了吸鼻尖似乎想從泥封口嗅出一絲酒香。


  莫語讀了隨包裹附上的書信,那書信上不過寥寥數字,他卻頓時會心一笑瞇起了眼。


  「阿白可有猜到其中玄機?可知道你師伯想說什麼?」


  白蕗像是沒聽見一樣只顧著擺弄那壇酒,扒拉著酒封努力眨著眼想讓莫語同意開封,「師父……阿白想喝……」


  莫語翹著嘴角隨手揉了揉白蕗的頭,有些調笑的說道:「行呀,你猜對了就送你。」


  「真的?」白蕗的眼中可見地放出了光芒,用額頭蹭了蹭莫語的手,努力地研究起桌上那一堆東西來。


  莫語也不急,又拆起另一個布包,裡頭幾個竹筒裝著榛子、胡桃之類的堅果,還有一把小金劍形狀的金簪,除此之外竟還有一件充滿喜氣的小棉襖。

  他一邊將那些裝飾用的小東西掛在牆上,牆上已經掛著好些物品,像是寫著平安的風箏、紅豔豔的雙魚錦畫、繡著桃花朵的小荷包等等。


  白蕗還在搖頭晃腦地猜著,「大黃雞?春天喝酒?」


  「咳,再想想。你看看連起來叫什麼?」


  「硝石……嗷!硝、磨、新、春、大、吉?」


  「哎對啦,新春大吉!」莫語揉亂了白蕗頭上那一撮翹起的狐毛,笑嘻嘻地答道。


  山莊來的酒水多為糧酒,香氣濃郁口感香甜,凍過了冬後別有一番風味,那壇小小的新豐酒到了白蕗爪裡,他迫不及待地拍開了泥封偷嚐了嚐,「師伯真是的,怎麼不直接寫信嘛!」


  「猜一猜不是挺有趣的嗎?行啦,酒送你了,這件棉襖應當是你重雲師祖給的,過些日子除夕你就可以穿上啦!」


  到除夕那時的山莊,想必已是嶺外寒梅盛開百里的時候了。



///



  探梅山莊環山繞水,周圍土坡種滿重梅,夏日綠茵冬日寒梅盛開,外圍山勢不高但也算是隱蔽幽靜,平日鮮有外人,即使想要探尋也因為外頭的梅花迷陣不得其門而入。


  雖說如此,但莊主那些三五好友還有各色「美人兒」倒是時常造訪,莊內總是十分熱鬧,都是他帶回來的。


  在靜冥和莫語還是兩隻身高還不及腰的小崽子時,除了在山莊裡練練功,更多的時候就是在觀察這些大人們都在做些什麼,聽聽牆角,倒也是過得愜意。


  在山莊不遠處,有一處僻靜的幽谷,那兒有一片花海,白的粉的紫的小花兒鋪滿了谷底,在花海谷道旁,有條蜿蜒的小溪穿過了山谷,還是小白團子的莫語,時常跑來這兒一睡就是一下午,滋潤的泥土氣息和豐沛的水氣,是對他這棵樹來說十分親近的環境。


  自打莫語和兄長來到山莊後便鮮少下山,一方面村裡人太多,一方面他一頭天生的灰白色頭髮長得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樣。


  他的原身是一株紫葉桃,在還未化形時遭遇雷擊,根枝末節被燒得灰白近乎斷了生機,即便化形了也還是蛻不去這一身灰白,雖然他不甚在意,但總免不了閒言閒語。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自己也不是人類。


  他只要這樣想著,樂呵呵地笑了笑又是一個新的一天。


  從有意識起自己和兄長便是人形的模樣,一開始連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都不知道,怎麼樣變回真身也不明白,就是甩甩頭、打個噴嚏時會從髮間、袖口迸出小小的葉子和花瓣,看起來很是可愛,清理卻是十分麻煩。


  畢竟每天早上起來發現自己又趴在一堆樹葉中,樹葉花瓣新鮮的汁液在白色的裡衣上花花綠綠印得到處都是,再多的有趣都化為糾結的眉頭。


  人類還需要穿衣服,真煩——他時常這樣想著。


  他喜歡攬著長長的衣袖,把自己埋在花海裡,有陽光、有風、有露水,還有潺潺的溪流聲,和那些小花小草一同沉眠,一覺醒來甩甩身,那些蛻下來的枝葉便回歸給天地了,真好呀!


  小莫語和他的新朋友就是在這裡認識的。



///



  「——在做什麼?」


  在他昏昏欲睡瞇起眼,感受陽光穿透眼皮的光芒時,一晃一晃的影子和一個稚嫩的聲音出現在他眼前。


  「你——沒——事——吧?」


  一隻白嫩的小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他張開雙眼,有些迷茫的看著眼前突然出現——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傢伙,一張臉白白凈凈還帶著奶膘,兩頰圓鼓鼓紅撲撲的,一雙大眼睛眨吧眨吧,頭髮梳的齊整頭上束著小冠,旁邊還長著小角和兩個毛絨的——耳朵?


  小莫語有些懵,睡得迷迷糊糊才起來,大眼瞪大眼好些會都沒反應過來,盯著他好半晌才吐出了一句:


  「唔,你的耳朵是真的嗎?」


  那小傢伙聞言抿著嘴抖了下,連忙摀住了耳朵,似乎想著要遮住又不知道該怎麼遮住,只能回答。


  「在、在下不是——壞人,你別怕。」


  小莫語猛然坐了起來,一頭半長不短的白髮還沾了幾辦花,他眨眨眼露齒笑開了臉。


  「嘿嘿,你看我也有。」


  他在自己頭頂上點了點手指,兩側便發出兩角樹枝,還帶著嫩青的枝葉,猛然一看還真有些像是鹿角。


  那白團似的小傢伙張大了眼,猶豫了一下才放下摀住耳朵的手,似乎有些開心的樣子,正當他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只見莫語用力地拍了下手掌心。


  「嘩!」


  一大團又粉又白的花辦從莫語張開的掌心炸開來,漫天花雨落了兩個小傢伙滿頭。


  「我很厲害吧!」


  望著呆愣了一下的小傢伙,莫語咯咯地笑了起來,笑意彷彿會感染一般,最後兩個小傢伙笑成了一團。


  於是他在山谷裡多了一個新朋友。


  小傢伙的名字叫傲雪,是一隻小羊妖,一身齊整的白毛絨絨就像個小雪球,和他師父一同住在山崖上,每天就是在山上練練劍、讀讀書,他的師父似乎長期都在山下,每隔一段時間才會上山來。


  小莫語還是有空便到谷裡來午睡,偶爾遇見練完劍的小山羊,便會將零食分一些給他吃;有時他也會跟著小山羊練劍,倒是比畫得有模有樣,可惜也只是個樣。


  他倒是想起自家師父試圖教授自己劍法,卻怎樣都學不會,大略是天生相剋,舞那鐵器還不如自己的樹枝順手。



///



  同樣是稀鬆平常的午後,小莫語攢了好些堅果樹實,靠在樹上邊嗑邊聽著小羊崽練劍,那漏葉下的陽光有些刺眼卻也十分溫暖,咚咚咚富有規律的擊劍聲使得他有些昏昏欲睡。


「小崽子,有好好練功嗎?」


「哇——!」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快睡著的小莫語心中喀噔一下,一個不慎從樹上跌下了來向下砸,回過神來便被一個身披狼鬃鱗甲的高大男子接個正著盯著瞧。


  「唉唷,這誰家的閨女啊?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那男子一聲中氣十足的問話讓小莫語震得有些發暈,眼前的男子就跟自己的師父一樣高大,身上的鱗甲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肩上狼鬃十分威武,身形俊朗十分英氣。


  小莫語懵了半會,歪著腦袋想著閨女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下山時似乎聽過人家這樣喊小孩兒的,那小孩兒怎麼答的呢?於是他張口便答:


  「唔,爹爹?」


  「哎!」


  這便是他與李家師徒相識的經過了。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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