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你(下)

屬於你(下)


鬼又不用睡覺,毛邦羽自然就趁著吳明翰睡覺的時間飄來飄去,也不是誰都有機會用鬼魂的視角看這個世界。

話說,原來有些動物是真的有陰陽眼啊,趁阿嬤和爸爸不在,毛邦羽蹲在院子裡和小毛玩了個盡興,才拍拍手站起來踏上飄回家的路程。

「不敢相信,吳明翰不會還在睡吧......哎呦!你為什麼不開燈啊!」毛邦羽飄進家門,一片漆黑,轉頭藉著月光看到坐在沙發上抽煙的人。

「沒幹嘛,浪費電。」

吳明翰站起來按下客廳電燈的開關,視野突然一片明亮,毛邦羽這才看到桌子上滿是煙頭的煙灰缸和空煙盒。

「不敢相信,你是想得肺癌早點來見我嗎?」他飄到吳明翰面前雙手抱胸。

但對方只是在煙灰缸裡摁滅最後一根煙,掩著嘴咳了兩聲,低低喊他的名字。

「毛邦羽。」

「幹嘛?」

「等我們做完這一切,你就要去投胎了嗎?」

投胎啊,完全沒想過呢。

他抬頭,他低頭。

他們仔細打量著彼此,吳明翰從他的眼裡讀到滿懷的不捨和愧疚,他從吳明翰的眼裡讀到驚心動魄的瘋狂和執拗。

「如果我說不想去投胎,你會怎麼做?」

毛邦羽捧著吳明翰的臉,笑得比哭還難看,說著一邊聳聳肩。

他還有大好的人生、大好的青春年華,又有誰願意就這樣放棄一切去投胎,去變成一個全新的人。

毛邦羽承認自己捨不得,捨不得這個美好的世界、捨不得小毛、捨不得阿嬤和爸爸、捨不得吳明翰。

「我養你,我養你一輩子。」

吳明翰側過頭,乾燥的雙唇無意間碰上毛邦羽的掌心,滾燙熾熱的情感順著筋脈流遍全身,燒灼空乏的心臟,喚起一絲本以為最不可能、最不可求、最不可得的念想。

他好像懂了、他什麼都懂了。

「......好。」

鬼不能流血,卻可以流淚,多麼荒唐可笑。

吳明翰拿出法師給的烏木令牌放在桌上,上面刻著兩人的名字和八字,金色顏料在木牌上勾畫了神秘的花紋。

拿起剛才點煙的打火機,就在令牌前點火燒掉其中一條手繩,火光迅速燃上紅線編織成的飾品直到變成餘燼飄散在空氣中,毛邦羽舉起左手展示出現在手腕上的繩結。

「我們本來就有冥婚在身、緣分不淺,法師找了個養鬼的手法,讓我可以用這個。」吳明翰拿起另一個手繩,「養你一輩子,直到我死掉,或是你想去投胎。」

養鬼之法與因果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供奉他、祭拜他,吳明翰燒的每一支香都會讓他更強大,更接近傳說中的鬼怪,可毛邦羽是被人飼養的鬼,鬼所做的因、果只會報應在人身上。

養鬼人可以驅使鬼做任何事,可吳明翰根本不可能強迫毛邦羽做不想做的事情。

他從來都是最支持毛邦羽的人。

「不敢相信,養鬼餒,也就你敢這樣子做了還不怕遭天譴了,大警官。」毛邦羽看著吳明翰將令牌放到神主牌旁一起接受香火供奉,怎麼能不喜歡、怎麼能不感同身受,他們之間的聯繫前所未有的強烈,於是他拿起另一個手繩飄到吳明翰眼前。

「靠北我可是問了城隍爺連擲三個聖杯......貼這麼近幹嘛?」

「這你得聽我的。」毛邦羽帶著酒窩的笑容映入吳明翰眼底,他晃晃手裡的東西,「沒說一定要戴在手上吧。」

「沒有。」吳明翰皺眉,對毛邦羽突然靠近顯得僵硬侷促,「問這個幹嘛。」

「我要你戴在腳上,右腳腳踝。」他捏著吳明翰稜角分明的下頜,湊上去印下一個冰冰涼涼的吻在唇角。

驟然被吻,直男兼處男的吳警官忍不住退了兩步,耳尖紅得非常迅速,確實戴在手上對經常外勤奔波的行徑不太方便也不好掩飾,戴在腳上基本都被褲管和鞋子擋住,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疑慮。

但這不妨礙他帶著滿腔懷疑反問。

「為什麼啊?」

毛邦羽笑得意味深長,「晃起來好看呀。」

「......靠!」




分局大部分都警力都忙於阿狗和小馬供出來的地點排查,從早到晚好幾個刑警風風火火跑進跑出,吳明翰倒是挺悠閒,每天照五餐拜毛邦羽的神主牌,把本就白拋拋幼咪咪的鬼魂養的更加凝實。

甚至還變重了,不只一次發現毛邦羽壓在他身上的重量增加的吳明翰張了好幾次嘴也沒敢說什麼,經常腿麻、肩頸痠痛、半夜被鬼壓床嚇醒的吳警官自己說服自己,這是好事。

日常點香在神主牌前拜了拜,毛邦羽窩在沙發上隔空吸香滑吳明翰的手機,對,他現在已經能碰到很多東西。

突然手機震了震,跳出一條訊息通知。

「不敢相信!林孝遠要從二號碼頭跑路了!」

「靠腰喔叫那麼大聲幹嘛,都被查到這樣了他不跑路才有鬼。」趴在香爐前清理紅色線香的吳明翰被他嚇得一抖,差點把整個爐子打翻。「誰發的消息,老大?小胖?」

「林子晴發的欸!」

「蛤?她不是臥底嗎?」

吳明翰拿起鑰匙和手機衝出家門上車,照著手機裡的地址油門踩到底直奔碼頭。

「真是想不透,她一個臥底為什麼要在最後叛變啊?」

「想不透就別想了唄,當面問不就知道了。」

車子剛衝下交流道就被槍戰盯上開了好幾個洞,吳明翰甩尾停車,躲在車體後面找掩護、撿槍,追著張永康和林子晴的身影進到地下卡拉OK店。

毛邦羽飄進去轉了一圈,轉頭飄出來趴在吳明翰耳邊竊竊私語。

「林子晴把張永康銬在吧台邊,然後拿了刀把林孝遠釘在牆上,剛說完她媽媽吸毒過量而死的故事,現在正打算拿著錢遠走高飛。」

「所以這是一齣為母報仇的臥底八點檔?」

「不敢相信,這哪裡八點檔了,明明就很感人好不好。」

吳明翰踏進KTV地下室的時候張永康還昏著,隨手拾起他的槍卸掉彈匣,只留一把空的槍枝丟回原地。

毛邦羽飄在前方拐角處,半個身體穿牆而過,在看到林子晴拖著行李要往外走時轉頭朝吳明翰大喊,「欸她要出來了啦!」

那怎麼辦呢,只好打打架、過過招,誰打贏就是誰說了算。

畢竟是花瓶,不是玻璃杯,下手特別狠。

吳明翰摸了摸臉上的鞋印呲牙咧嘴,花了很多功夫才把林子晴銬到迷迷糊糊的張永康旁邊。

當然他比較有良心一點,沒有把人打暈。

「靠北你是孝哥的臥底?」林子晴一臉詫異的瞪著他,看不出來這個臭直男居然這麼會藏。

「當然不是。」吳明翰拿起鑰匙放在吧台上,相信林子晴如果足夠努力肯定可以夠得到它。「我只是有些私人恩怨要算。」

說完也沒等她回應,吳明翰握緊手裡的槍走進KTV包廂內,林孝遠被兩把水果釘在牆上扎穿掌心,血流了滿手在那邊哀哀叫,看到他走進來哀的更大聲。

「幹拎涼機掰臭條子!放拎北下來跟你們回警局啦操!」

最好是會乖乖跟他們回去,騙肖欸。

吳明翰舉槍,槍口正對著林孝遠的眉心。

販毒、製毒、洗錢逃稅、車禍兇手、殺人犯。

這一槍,他問心無愧。




砰!

子彈擦著林孝遠的太陽穴留下一道血痕鑲入牆壁,半透明的手按在槍管上,不容置疑的力道壓著吳明翰轉向讓槍口指向地面。

「那是個人渣、垃圾、敗類,不要為了他弄髒自己的手。」

毛邦羽的手輕輕碰著他,冰冰涼涼的一塊貼在頰側,拇指撫過眼下,沖淡深植於心的仇恨和火焰,吳明翰偏頭靠在對方的手心思索片刻,拉上槍的保險栓把手槍扣回槍套。

然後往林孝遠的臉上卯足全力揍兩拳,一左一右讓黑幫老大的缺牙達到左右平衡,徹底暈厥,地上還留著兩個噴飛出來的小東西。

「不敢相信,居然打了兩顆金牙下來吳明翰你也太神了吧!」

「廢話我誰啊,早就看他那兩個金閃閃的不爽很久了。」

他帶著毛邦羽來到外面走廊,不意外發現林子晴已經解開手銬消失,剩下張永康和一群小弟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忍不住感慨。

「賀啊,拎北正不爽蛤。」說完吳明翰捲起袖子就衝上去了。

毛邦羽掩面無語,趁著臭直男一打五正起勁,偷偷飄到角落拿起手銬鑰匙,做出像是在混戰中被甩出來的模樣丟到張永康臉上。

對,臉上,啪的一聲那種。

張永康也不愧是隊長級別的人物,迅速解開手銬,從地上找到槍拿起來指向——沒人了,剛好最後一個小混混被吳明翰用香爐尻暈。

「老大,你那把槍沒子彈啦,我剛剛卸掉了。」

「......」可惡都不留一點耍帥到機會給他,「盯著點啊,我去看林孝遠。」

吳明翰甩甩手氣喘吁吁的靠在KTV吧台上,隨意擦去嘴角的血絲,牽扯到臉頰的瘀傷忍不住抽氣,嘶,往臉上打超過份的幹。

「不敢相信,你是白癡嗎?不會用槍解決喔還一個一個手動解決打到鼻青臉腫?」

「靠腰喔隨便拔槍等一下又要被投訴執法過當。」

「......你現在才考慮這個早就來不及了好嗎。」毛邦羽飄近一點摸摸吳明翰青腫的臉頰和嘴角,都破相了,嘖。

「怎樣?心疼老公喔?」正在檢查傷口的人難得敏銳了一回,挑眉回過頭笑問。

「才沒有,誰會心疼你這種皮粗肉厚的臭直男。」毛邦羽下意識的想要動手,結果上上下下沒看到一塊可以下手的地方,只好撇嘴抱胸悶哼一聲往外飄去,正好看見小胖帶著其他刑警衝進地下室,看到地上躺的一大堆人和氣喘吁吁的吳明翰。

「學長你沒事吧!其他人呢!」

「老大和林、林孝遠.....在、裡面.....」

眼看現場的人逐漸變多,吳明翰靠著吧台緩緩脫力滑下坐在地上,嚇得小胖和其他人衝上來檢查。

「叫救護車!快點!」

「學長!學長你不能死啊!我還沒告白欸學長!」

毛邦羽也嚇到了迅速飄近檢查,在看見吳明翰止不住抽動的眼角時就知道他是裝暈,但又得忍下跳起來揍小胖的衝動。

「不敢相信,你的演技很糟糕欸吳明翰。」毛邦羽好心的伸手壓住他的眼角、捏捏臉頰之類的各種動手動腳,甚至得寸進尺的在救護人員拿來擔架抬他的時候跟著趴上去。

假裝暈厥中的吳明翰還能怎麼辦,當然是不能怎麼辦任他為所欲為啊。

自己的老公自己寵囉。




哐哐!哐哐哐!

早晨六點催命般的敲門聲瘋狂響起,法師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出去應門,熟練的彎腰把趴在地上打滾哀嚎的道士扶起來,語氣敷衍的安撫一輪請他回家好好想想好好休息。

「哎,肖年人身體緊勇,嘛拜託幾勒溫歐吉桑需要充足睡眠,厚某?」

法師關好門返回屋內,拿起放在桌角的筊杯唸唸有詞,動作熟練的往上一拋。

叩,笑杯。

老人家不信邪的撿起來又唸了好長一段話,繼續拋。

叩,還是笑杯。

「......幾罵喜安抓,整天在那麼哐哐哐,廟裡的門都要被敲出好幾個洞了。」法師翻白眼,無可奈何的對著空氣抱怨,「.......門壞掉就算了覺也不讓人好好睡,你選白天不好嗎。」

飄在半空中的毛邦羽明知對方看不到,還是兩手一攤聳聳肩,第三次還是丟到笑杯的法師滿臉寫著痛苦,最後他從抽屜裡拿出許久未用的耳塞戴上,兩耳不聞窗外事,爬上床繼續補眠。

毛邦羽飄了兩圈看沒什麼事,乾脆往老家的方向飛,正好遇到早起外出運動的阿嬤。

陪阿嬤走路、過家和買菜回來,看著老人家不慌不忙、悠閒準備早飯的身影,他一直以為自己習慣了、釋然了、不會痛了,其實只要輕輕一吹,餘燼依然能重新燒成燎原大火。

阿嬤、爸爸,白髮人送黑髮人,一把年紀了還要替他操心這、操心那的,就連吳明翰也......

嘎吱,三合院老舊的大門被由外往內推開。

「阿嬤~勞砸~」

「明翰啊,哎呀那欸這個時間來,卡緊里來阿嬤匆早頓後里加!」

「好好好,阿嬤你慢慢來。」

毛邦羽穿牆而過飄到客廳,正好和一身便服的吳明翰對上眼,無聲無息消失整晚的鬼後知後覺感到心虛,弱弱的飆近問了一句。

「......不用上班喔?」

「還不是因為有人夜不歸宿。」吳明翰沒好氣的回話,「老是大晚上的到處亂跑,今天嚇道士、昨天嚇乩童、明天是不要嚇牧師啊?」

「......啊就很無聊到處逛逛,誰知道一堆亂七八糟的人晚上也不睡覺,拜託我這幾天可是做了很多好事、積功德好不好,你居然還一臉嫌棄,真是不敢相信。」毛邦羽雙手環胸,不知不覺越說越有底氣。

吳明翰張嘴正想回嗆,沒想到毛嬤的聲音先打斷他的思路。

「明翰啊,要不要吃蛋餅?現在蛋很貴餒,阿嬤多給你煎幾個配。」

「好好好啊,都可以,謝謝阿嬤!」吳明翰往廚房方向探頭,確定阿嬤還在忙之後轉回來。

「靠北喔我才不敢相信好嗎,要日行一善我沒意見,但你每次都扮鬼嚇犯人導致分局後續難以收拾善後,局長還以為我們真的撞鬼了請人來驅邪,結果請來的人又被你嚇跑了。」吳明翰鉅細靡遺、一點一滴的盤點近半個月來大大小小的事件,十個報案裡有九個說撞鬼,還他媽撞的都是同一隻。

「不就好加在請來的都是些噗攏共,萬一遇到什麼很厲害的角色把你超度了怎麼辦,我都不知道上哪哭去。」

阿嬤端了一盤焦香金脆的煎蛋上桌,還有早上買回來熱騰騰的燒餅、油條和豆漿。

「吃飯吃飯,我跟你說啊,毛毛還在上學的時候就喜歡吃這家的胡椒餅,啊他家的燒餅也很好吃,吃看看、多吃一點!」

吳明翰拿好碗筷坐在阿嬤旁邊,一邊聽老人家念叨,一邊拿起燒餅夾好油條和煎蛋,大口咬下清脆的喀嚓喀嚓好幾聲,毛邦羽都變成鬼了難得體會到嘴饞的感覺,用力嘆一口氣,眼不見為淨的飄到屋外去跟老家養的黑狗玩耍。

吳明翰吃完早餐,一口悶掉溫涼的豆漿,擦擦嘴吧又跟阿嬤聊了下才起身道別,走下大門台階就看到縮成一團無精打采逗狗的毛邦羽。

「你啊......以後不要晚上到處跑了,積德也不是積我的拜託我警察欸,一定夠用的好不好,當不成人至少還能當狗,上輩子你養我、這輩子我養你,大不了你下輩子繼續養我唄。」吳明翰抓著短短的頭髮,一屁股坐在他旁邊前言不搭後語的解釋,「又不是說養鬼就一定會下地獄,不要聽別人亂說啦。」

「......不敢相信你這人真的是齁,要是下輩子投不成狗,變成豬被其他人吃掉怎麼辦!」毛邦羽氣急敗壞的拍了下吳明翰的後腦勺,沉重的氣氛不知不覺被沖散不少,打完老公忍不住笑出酒窩。

「不要詛咒我好嗎!」

吳警官吃痛的捂住被巴的地方,過大的音量和動作嚇得黑狗夾緊尾巴逃之夭夭。

「欸,你該去上班了吧,全勤獎金還要不要了?」

「災啦災啦,今天晚上不出門散步了吧。」雖然看似開導成功,但吳明翰還是不放心的補了一句。

「這才大清早就在問我晚上的行程啊,不敢相信,原來你是這樣的老公哎呀~」毛邦羽飄到他身上掛著,手指明目張膽的摸向一些不可言說的地方。

「幹!毛邦羽!」吳明翰炸毛。

「是我幹你才對喔。」

毛邦羽笑嘻嘻的往他耳邊吹了口涼颼颼的陰氣。

期待晚上的到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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