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煩躁
早晨家中最先起來的一定是母親,用美味的早餐喚醒家人是她的執著,香味隨著她懸浮的鍋碗瓢盆縈繞在廚房,父親會是第二個起床,房間在一樓的父母作息一樣規律,自從外務的工作交給我跟明宏後他似乎更清閒了。
妹妹雖然不用上學但一向都很乖巧,晚在父母幾分鐘之後便用整理好的模樣出現在樓下,她的工作就是母親的助手,站在一旁學習廚藝並且幫忙,在最後將餐盤擺整齊後坐上位置,等著剩下的家人。
還是學生的弟弟起床時間都差不多固定,他與明宏加入餐桌的順序不太一樣,取決明宏當天有無外務處理,但在他入桌後就差不多可以用餐了,因為他需要趕上學的時間。
我嗎?
我是處理夜晚的外務,早上會直接睡過大半,他們在樓下用和樂的氛圍展開一天的氛圍,我能用模糊的聽覺參與其中。溫馨的笑聲、淡淡的飯香、溫暖柔和的家人們,互相信賴,愛護彼此。
好煩。
然而躺在床上被吵到的我只是不耐煩地皺皺眉頭。
小時候一直不懂,長大後才明白曾經認為是安身之處的歸屬不過是洗腦後的錯覺。
是誰做的?若是向生命這麼質問,從虛空的盡頭回應過來的答案恐怕是『命運』吧。沒有意義與原則,粗暴地行使它無序的玩笑,就像從鳥巢墜落的雛鳥一樣順應天命安排,任由自然的淘汰發生,迫使牠失去本該屬於牠的一切。
或著是,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想留下牠。
說到雛鳥,以前好像有過這麼一回事,撿到幼鳥的弟弟和他朋友在樹下徘徊,用無助的目光遙望彷彿觸及天際的樹梢,上面一窩安靜的鳥巢悄然無聲,說不定連鳥父母都沒發現少了牠。只有那兩個傻小子自己乾著急,在樹下踱步的頻率愈來愈急躁,最後用一人踩著一人的好笑姿態協力送雛鳥回家。
我在旁邊見到只覺得好笑,那棵樹是高了點,但對我跟明宏而言攀躍上樹頂只是小事一樁,小弟卻得與別人合作才能辦到,行動是拙劣了點,而動機也令人不解,費盡心力幫助一個比自己掌心還小的生物是為了什麼?
為了蓋過你其實無能貧弱的事實,滿足一點虛榮心嗎?
傻小子一號跟二號,以前我在他們背後這樣稱呼,結果被明宏阻止了。說那樣很沒禮貌,我是覺得很有趣啊?不覺得很適合他們傻呼呼的樣子嗎?
他倒是喜歡對著他們喊「將太(しょうた)們」,這跟我說的有差別嗎?
將太與將汰,真好笑,誰會找跟自己一樣名字的人當朋友?又不是像我與明宏是血緣綁定的雙生。他第一次帶朋友回來還很高興地一直介紹;這位是將汰,他是將汰,是將汰喔!
我知道啦,說那麼多次真是煩人。之後也常拉著他跑來跑去,在那之前還願意跟在我們身後當跟屁蟲,直到找到跟他有共同語言的人就轉換目標。唉、也是啦,待在一樣的人身邊會讓你比較安心吧?しょうた。
父親與母親,還有明宏都認為身為家中唯一的普通人該被格外關照,溫柔地避免他接觸不屬於他的世界。明明是可以培育他融入我們,他們卻是將他推往融入人群,我明白平穩又普通的日子是母親嚮往的,但弟弟是不是像玻璃盒裡的螞蟻,在近距離的養育下滿足你們觀察的好奇心?
你們透過他看見了什麼?
因為如此,家裡有些話題他是跟不上的,他不明白我們跟在爸爸身後做的工作不只是打打妖怪而已,不是想像出來的漫畫所描繪的那樣爽快與帥氣,還夾雜了規律的束縛,就像世間上的所有工作一樣,都是為了別人而行動,我做得一點也不開心,我不明白為了別人的生命而努力得到的成就感,但是明宏好像很喜歡,我想那就好吧。
好吧,如果你會感到高興的話。
這份工作也不是真的那麼索然無味,偶爾能得到父親的稱讚,那我也是覺得可以過得去,尤其是被讚譽特別有天份,即使做得令人不快,但這就是我的天賦,頂多有些煩躁感藏在細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