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麵包與咖啡

　　燈光昏黃的餐酒館用木頭搭建而成，甫進門那些厚實的原木段便把絕大部分的日光隔絕，使室內始終維持著彷彿黃昏的亮度。唯有高處小小的圓形窗戶偶爾透出幾道光線，照出些許漂浮在空中的灰塵。

　　進門以後能聞到木質和乾燥稻草的味道，新鮮的麵包出爐，撲鼻而來是烘烤小麥的香氣，讓本就飢餓的人更是忍不住吞嚥口水。

　　正是中午時分，餐廳的門頻繁被推開，飢餓的人陸續進門，拉動桌椅的聲音此起彼落，餐巾抖開放在腿上，洗得發白的紅桌巾上的餐具也被弄亂了順序。

　　點餐、刀叉碰撞、聊天的聲音高高低低。餐酒館變得熱鬧起來。

　　你們有聽說過丹奧鎮的事嗎？

　　不止丹奧鎮，還有西嶺山谷。聽說他們全身上下都是咬痕，血都被吸乾了！

　　主母在上！你們真的要在飯桌上聊這件事嗎？

　　太可怕了！這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嗎？

　　肯定有！或許他們就隱藏在我們身邊⋯⋯

　　微小卻悠揚的鐘聲在吵鬧的環境中響起。聲音很小，但靠近來源的人卻聽得很清楚。

　　聲音來自路易腕上的玫瑰金手錶，他剛剛拉動了手錶的報時功能。

　　「冒昧打擾，剛剛的三問報時是你的手錶⋯⋯那是聖杯、3974R嗎？」一個陌生人貿然上前，站到路易身邊，他彎著腰伸長脖子，那張滿臉鬍渣的臉拱前，垂涎的目光追逐著路易的左手。

　　「一位長輩的舊物。」路易禮貌笑笑，他稍微拉一下衣服，把手錶藏回袖子裡。

　　那人似乎沒有想要放過路易的意思，他的眼中添了貪婪和試探，接著追問。「你是外地人吧，第一次來碧國？你——」

　　一籃帶著熱氣的麵包放在桌子中央，打斷了男人的問題。

　　「喬治，我和老朋友有約，可以請你給我們一些時間用午餐嗎？」民宿老闆笑笑坐下，直到喬治摸摸鼻子，自討沒趣的離開。

　　「財不可露眼，你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戴蒙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細框眼鏡，如此說道。

　　「戴了這麼多年，習慣了。」路易摸了摸手錶，看他的表情，似乎回憶起過往某些美好的片段，他的雙眼微彎，冰藍色的眼瞳裡閃爍著碎光。「況且，也不足為懼。」

　　說話空檔，路易拿了一顆圓麵包撕開，用刀給麵包塗上一層均勻的奶油，才放進嘴裡，細細咀嚼。

　　「這也是習慣嗎？」戴蒙問。

　　「你不也挺習慣的。」

　　聽到老朋友的回答，戴蒙低笑，也拿起圓麵包撕開，塗上均勻的奶油後，放進嘴裡。

　　兩個感覺相似的人，做著一樣的動作，吃著一樣的食物，都是習慣使然。

　　烤得酥脆的外皮包裹鬆軟的麵包體，咀嚼時還帶著彈性。

　　「西嶺山谷距離這裡好像挺近的。」吃夠了棉花和樹皮，路易放下麵包，改喝那杯飄香的熱咖啡。就像餐酒館裡所有閒聊的人，他也撿了一個話題與友人討論。

　　戴蒙也順勢放下了手裏的麵包。

　　「這是個悲劇，幸好我沒有朋友住在那邊。不過，這真的是吸血鬼做的嗎？」似乎不是認識的人所為。

　　「輿論的方向目前是這樣，希望樞秘院能早日抓到兇手。」或許是吸血鬼，也或許是人，現在下定論還言之尚早，讓那群信仰中毒者忙去吧。「慈祥的主母會保佑我們的。」

　　聽到路易這樣說，戴蒙有點疑惑。要知道上次見面，對方還嘮嘮叨叨說著「上帝已死」的演講，這次倒是這麼的入鄉隨俗。

　　「是夏莉的信仰。」

　　「差點忘記你的寵物——」

　　「——是養女。」

　　這是路易近二十年來的新興趣，他全憑自己心情隨便的養，女兒也就隨隨便便的長大。最後，他既養出了父女間的深厚感情，也養出了一個虔誠的聖母信徒。

　　「聽夏莉說，民宿的住客都愛開玩笑稱你就是吸血鬼？」

　　「謠言止於智者。不過吸血鬼住在隔壁倒是部好電影，我當時看了三遍呢。」

　　「Oh, come on, Damon, 那根本就是套爛劇，夜訪吸血鬼明明比較好。」

　　「這提醒了我你的電影口味，現在最愛的還是小姐與流氓嗎？那部卡通電影？」戴蒙搶先一步揪著陳年舊事攻擊他的老朋友。

　　路易輕輕哼了一聲，沒有反駁，他用餐巾優雅擦擦嘴。當時看電影的票根他仍留著——他真的很喜歡小姐與流氓，那是一部經典。不過當年紅極一時的動畫電影，如今連他的養女也不愛看了。

　　「我為你逝去的浪漫與童真感到遺憾。」

　　朋友間的鬥嘴素來都是翻舊帳，恰巧他們的舊帳特別多。

　　「有時候真想往你的嘴裡灌點酸泥巴水。」

　　「可惜我已經在喝了。」從善如流說著，路易把微溫的咖啡喝完。「我假設你還記得我的喜好，並且準備好要請老朋友喝點好東西了。」

　　戴蒙盯著面前那一臉溫順無辜的中年男子，揚手請餐館員工結帳。

　　「厚臉皮的謝瓦利埃，都準備好了，先回民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