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的冬日清晨

尋常的冬日清晨

仔細嗅嗅,也許會有不尋常的味道。


暗灰色的天空會飄下白色的雪花,有些落在屋頂和馬車上,像是昂貴甜點上的糖霜;還有一些會落在石磚路面和行人的鼻尖上,融得街道濕漉漉又冷冰冰。

趕在太陽完全升起前,她將剛印出來不久的報紙盡可能整齊而緊密地填進報童包裡。今天的頭版是昨晚發生在唐人街區的聚眾鬥毆事件,似乎有人受了重傷、還有人持有槍械,引起軒然大波。但頭上生著一對毛茸茸耳朵的女孩不太在意,這個案件背後看起來沒有待解決的謎團,不過也不排除是她不夠敏銳,或許可以在把兄長要的三份報紙--一份閱讀,兩份用於偵探社的剪報建檔--送上門時順便問問他的看法。

在離開報社前,她替自己的背包多蓋了一層帆布,免得商品被雪弄濕。或許報紙算不上什麼昂貴的開銷,做為賣報童還是應該要重視自己的商品,最起碼不能把受潮變軟、甚至字跡模糊得難以閱讀的新聞交到客人手中對吧?

從帽架摘下報童帽套到頭上,對著大門玻璃上的倒影調整好保羅領帶的位置,貍貓女孩露出大大的笑容。

「那!我出發啦!」


合腳的舊皮鞋擦得發亮,踩過泛著水光的石磚,折成長條的報紙被塞進信箱裡,或者放在門前的石階上;有座老公寓裡要送五份報紙,而她從來是用氣味記住每位訂報戶的信箱位置。

離開公寓後少女彎過豎著煤氣路燈的街角,抬起手向忙著替換燈芯的點燈人叔叔道早安,要他別被陽光追上了,中年男子回以和煦的微笑:「妳已經超過我啦。」

這條街上還有早晨開始營業的花店,店長的夫人總是會在收下報紙的同時送她一些小東西,有時是讓她別在背心上的星辰花;有時是一塊抹了果醬的司康餅。

「日安,小妹妹,今天也很準時呀!」

「日安,瓊斯太太!」她從側背包裡拿出乾爽的報紙交給眼前別著鈴蘭胸針的豐腴女士,另一隻手收下對方遞過來的小紙包,微暖的溫度和烘烤過的甜香氣味讓身後藏起來的尾巴幾乎要忘情地晃動了。「是餅乾嗎?太謝謝您了!」

「唉喲,瞧妳客氣的,像妳這樣的孩子,這麼早出來工作,就該多吃點營養的東西!一點餅乾不算什麼!」

「但還是謝謝您!一有時間我就會吃掉的!」將餅乾塞進外套口袋,她一邊道別一邊希望這充滿善意的點心別在休息時間到來之前碎掉。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再過兩個街區就會抵達哥哥的偵探社,但在那之前,有份報紙要送到一位性格乖僻傲慢而且習慣在早晨出門遛狗的紳士家裡。

那兩隻狗可不是適合貴婦們抱在膝上的小型犬,用後腿站起來時比她都高,還一聞見貍貓的味道就想追過來咬,每次送報紙上門正好遇到那位紳士遛狗回來或是準備出門時,她都覺得自己的命被嚇去半條。

於是小貍貓戰戰兢兢地躡著腳步靠近那幢附庭院的屋子,豎起耳朵注意周遭有沒有狗兒的動靜。

可惜在靠近有著雕花欄杆的圍牆時,她還是被發現了。沒有綁上牽繩的大狗們踩著積雪的草地從庭院另一端衝過來,隔著鐵欄杆狂吠。「汪嗚!」「汪汪!」

「呀!!」凶狠的吠叫聲嚇得她連尾巴都冒出來了,直退到人行道邊緣抱住冰冷的路燈柱瑟瑟發抖。

好不容易平復呼吸--當然兩隻大型犬還在持續表達對弱小貍貓的渴望--她也下定決心要把這家的報紙直接扔進庭院裡,管它會濕掉或是被狗咬爛呢!不好好管理寵物放任他們嚇人的主人才是錯的!

當她已經拿起報紙準備要扔時,那扇緊閉的深色門扉打開了。穿著長大衣的挺拔紳士喝止他的兩隻愛犬,要牠們安靜地臥倒在雪地裡,接著便走到人行道上。「請把報紙交給我。」

少女猶豫數秒,終究放下高舉的手,走上前將報紙遞到戴著黑手套的手心裡。她想趕緊離開,免得兩條惡犬再度發難,紳士卻再次要她停下腳步。

「很抱歉瑪莉和貝兒總是嚇著妳,小姐。她們沒有惡意,只是想和妳玩。」

「恐怕我感覺不到,先生。」在來得及阻止之前,她已經脫口而出了。

這句話似乎讓年輕紳士緊繃的冷漠臉龐鬆動了一秒。他將背在身後的手拿出來,把手中的牛皮紙袋交給眼前的送報童:「那麼我很抱歉。另外,要請妳將這個轉交給令兄。」

裡面似乎是一疊紙張,大概是某些案件相關的資料,或者是新的委託?有了這個,似乎能稍微原諒他的狗兒了。

向紳士行了個禮,她繼續往下一個目的地前進。


「日安,哥哥。」

「日安,小妹。」

將三份報紙和牛皮紙袋一起放在安樂椅旁的茶几上,奔波了整個早晨的貍貓少女終於能夠坐下來好好地吃塊餅乾,還有一杯剛泡好的熱紅茶。

而她尊敬的偵探先生在讀報紙之前先拿起了牛皮紙袋,從裡面取出某個物品。「啊,有人想對妳表達歉意呢,小妹。」

她及時放下茶杯伸手接住拋過來的閃著光的小東西,隨即發現那是一枚嶄新的銀色保羅領帶,做成了冬季雪花的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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