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歲華】永生

　　宿歲華已經記不清他在這漫漫世間中，究竟存在了多久。有時候他回歸到嬰兒時期與新的家人一同成長，有時他眷戀身邊事物，只施了法模糊人們的記憶，將他當作同一代人。

　　可那些法術源於何處、他又來自何地，由於經過了太多年歲，早已被他不小心遺忘在時間的洪流之中，包括他曾經捨不得的那些故人、風景以及時代，十年百年，尚還記得拿出來懷念，漸漸地，他數不清究竟過了多久時，也幾乎想不起他們的名姓了。

　　他曾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上，與一個跟著家人推車賣小吃的少年相識，某日與之交過底後，那張純雉天真的臉龐難得地皺了起來，他還以為少年不信永生，正要以玩笑帶過，孰料他開口，語氣竟是難過至極，「永生，算不算是一種詛咒？」

　　後來，少年死在了戰亂裡。他沒能從突如其來的連綿烽火中挽回他，只在斷壁殘垣中尋到被炸得斷了腿的焦黑屍體，手裡還拿著出城的火車票，可車站卻是被敵軍重點破壞的交通建設。他抱著不會睜眼、不會再朝他笑的少年，乾涸的眼中淌不出半滴淚，他甚至說不出半句話來。

　　那張火車票，是他託人交到少年手中的。若是能早幾日，他就能成功離開這座城，不必為生，正巧趕死。

　　彼時他已是宿歲華，他以為只要自己一直是，便不會輕易忘卻少年的一切。對方的生命之於自己，許是亙古宇宙中閃過一瞬的長星，如今他再次回想，竟無法從萬千文字中憶起他的名字，可他非常確信，若能見到輪迴後的少年，只消一眼也足以認出。

　　「歲歲哥哥，今晚我有直播工作，你會看我直播嗎？」

　　離家上大學的少女過年回鄉，不忘天天探視他這個行動不便的病號，由於晚上的工作致使她無法跑到宿家，不管宿歲華會不會看遊戲實況，也仍要叮囑這麼一句。少女太過明媚張揚，像襖熱夏日中不滅的太陽，只可惜無法融化宿歲華。

　　「墨斂會過來，妳不必日日陪我。」

　　他知曉年家的小女兒有一個直播的工作，時代在進步，他見過蠻荒也見過衛星，對新事物一向不排斥，可也沒有看什麼直播的習慣，以往他是不好奇，今晚卻是莫名地想看一看。

　　「怎麼了？」夜裡，見宿歲華目光停留在腕上時間，墨斂隨即明白他大約是有什麼事情想做，但不知從何起頭，便順勢問了一句。

　　「年眠說的直播，你知道嗎？」

　　此話一出，即讓墨斂十分訝異，但也沒有多問，只是拿出手機點了點，便將播放著遊戲實況的直播畫面遞給了他，滿是新奇，「正在直播呢，怎麼忽然問起這個？我沒見你對網路遊戲感興趣過。」

　　他自然是看不懂畫面裡的遊戲是在做什麼，墨斂沒有特意調整手機的音量，除了年眠的聲音之外，幾個年輕人隨著遊戲進展吵吵鬧鬧，與遊戲音效混合後已聽不清楚。他覺得吵，卻遲遲沒有讓他關掉。

　　沒過多久，一局遊戲將將結束，安靜了兩秒，在年眠的聲音再次響起之前，他聽見一道清脆的少年嗓音喊著，「唉唷，年年妳太會拱火了吧！」

　　宿歲華瞪大了雙眼，隨後向墨斂拋出了新的指令，「我要知道剛才那個聲音是誰。」

　　儘管這個要求非常突兀且莫名，但作為親信，墨斂還是僅憑著這麼單薄的線索找到了對方的資訊交到了宿歲華手上，本以為他是找到了什麼故友，誰知他未有下一步動作，搞得他以為出了什麼差錯。

　　「找錯人了？」

　　「沒有。」他當即反駁了親信的猜測，面上無喜無悲，心思難猜，「只是，這樣就好。」

　　少年是那個少年，只是他不願再害了那個肆意綻放的笑臉。

　　他想，永生確實是一種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