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株待兔?不,不太對.
本在頭頂上的太陽都已經移動了腳步,安斯利看著褐髮的青年將圓胖的兔子放走,內心不禁沉默數秒後,他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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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夏的午後依然炎熱得令人懶洋洋,黑髮中摻點灰的守墓人熟練地將繃帶纏好。卡姆登曾有次不經意地提起他應該多曬點陽光一事(安斯利伸長手臂,端詳自己過分白皙的皮膚,蔓延於手背上的青藍線條因此格外顯眼。他皺起眉),目前離太陽完全落至山後仍有一段距離,或許他真該出門走走。
離開前不忘整理屋外的花圃,前幾天的陽光特別熱辣,他只得無奈地把乾黑的草枝拔除,讓死去的葉片回歸腳下的土壤。皮革小袋裡除了幾枚金幣外沒有帶其他東西,安斯利想了想,最後還是折回屋內放了罐乾燥薄荷和薰衣草進去。雖然此行單純是為了諾鄔利的市集,但既然都去了不找青年一趟,他總覺得渾身不對勁;畢竟對方上門時都會塞給他滿懷麵包與自己做的小物,該換他先去敲敲那木匠的店門了。
穿越樺樹林,這片宛若永恆佇立的蓊鬱佔有太多記憶,交錯盤結的樹根不止深入土地亦深入他的生命。儘管與人比鄰,安斯利仍會夢到那些綠葉,隨風撥弄而發出沙沙聲地擺動著,他的人生片段似乎有大半四散於森林中,又或那並非他的錯認,畢竟事實的確相距不遠。
安斯利記得當年才剛能抓住母親上衣衣襬的自己,乳臭未乾的黑髮小子,一人大清早地跑到森林邊緣,只因他前晚看到有蜂從那棵樹的樹洞中飛出,毛絨絨的,黑黃相間。他看著牠出來忙一陣後又飛回,然後又一隻,再來另一隻。那裡頭有蜂巢,無庸置疑,而有巢便會有蜜。
蜂蜜是能讓苦澀藥草變甜的魔法,一小湯匙的金黃便是幸福的滋味,那殘餘舌尖的甜是如此難忘,所以也難以責備他當時的單純,有勇無謀地拿了個玻璃罐便想將它裝滿;但在劫掠途中,他率先撞見一隻孤單的熊蜂。
牠圓圓胖胖,嗡嗡地振著翅,高度卻低得讓他伸手可及,多麼難得的機會。
小孩子的注意力馬上被牽走,他嘗試用罐子將這可愛的昆蟲抓起,想帶回去當寵物或單純炫耀,結果被憤怒的熊蜂狠狠螫了幾下。牠往巢的方向飛去,他則哭著跑回家找父母,連遺落的玻璃罐都沒撿回。
摩搓著手指,安斯利彷彿還能想起那股刺痛。那是他對樺樹林最早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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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守墓人最後沒有再靠近過那棵樹,他選擇不那麼做;他試著取走牠們的蜂蜜甚至工人,遭遇應得的反抗,他便不再──也不想,那些被螫導致的腫脹和紅癢花了數天和藥草敷料才消掉──強逼。
自然給予人們資源,無私且公正,欲強奪的人啊,往往不得志,他記得母親在替他換藥時如此呢喃著,當然,你永遠都可以嘗試看看。她彎起的眼裡含著笑意。但下次你想自己去取蜂蜜前,還是先跟我或爸爸說一聲吧。
安斯利現在不用告知任何人他要做什麼,所以當卡姆登開門迎接他,興奮地收下禮物後,劈頭便是詢問他是否有抓過兔子(顯然是因為有位名為卡尼爾的獵人正在收購牠們)看到青年是多麼躍躍欲試時,安斯利搖搖頭;他沒抓過兔子,男人承認,但他不介意試試看,就算他們倆沒一個學過搭陷阱。
誰知道呢?說不定這次自然之母會垂憐這兩個傻蛋。
見鬼了。
手裡還抓著一把用以製作陷阱的細樹枝,安斯利才剛撿起另一根,抬起頭便看到一團褐色絨毛正一步一趨地跟在青年腳後跳,他不由得揉揉左眼,確認眼前所見為真。這隻褐毛小兔──不,不太小,挺胖的──興許是曾被人飼養過,作為寵物而非食物地養著,一般野兔想必不會做出如此令人費解之事。
「卡姆登,你後面,不對,不要突然停下來!你會踩到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