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託狂聰-落日熔金] 後生大事

[委託狂聰-落日熔金] 後生大事

ChiAkilalala

住在一起是狂兒的主意。

有好幾年時間,他就這麼來回東京大阪,有時搭飛機,有時搭新幹線。然後某一天他開始抱怨,說腰痛,說吃膩了車站的便當,說小酒吧在這裡,美甲沙龍在這裡,迪士尼樂園在這裡,聰實也在這裡,人類有什麼待在西邊的必要。

聰實想西邊有章魚燒大賽,有肉包,有行人音量張狂的道頓堀,有環球影城,還有你回不去的老家。真要說的話,他才想有什麼待在東邊的必要。這裡的人太多,沉到都像能把土地往海裡壓。但因為他沒多說什麼,狂兒就把他往沙發裡壓,黑色的腦袋埋進聰實的頸肩之間放了很久,像要在那裡種植出什麼來。

他說他要租間房子。聰實可能鬆了一口氣。因為他不是用買的。不是那種門禁森嚴的高層公寓,不是有點小院子的一軒家,只是距離車站十五分鐘外,藏身在擁擠巷弄內的兩房公寓。沒有警衛室,沒有管委會,沒有傳閱板,沒人會多說話,多看他們一眼的小小鬧區街道。離超市很近,離警局很遠,了不起的選擇。

當時正是聰實最為忙碌的時期。他領取了畢業證書,在為公務員考試做準備。他的公寓牆壁薄得跟紙一樣,白天還好,到了晚上就有各種喧嘩笑鬧呻吟尖叫聲響,音量之大,就是抗噪耳機對此也是無能為力。狂兒如果在,也只是跟著那些聲音笑,像被徹底逗樂了。聰實說,你倒是像個黑道一樣去讓他們安靜一點啊。狂兒說,好啊,讓我來徹底毀滅聰實君的社會名譽吧。說著就支著膝蓋要從榻榻米上站起來,四處搜尋,可能打算拿屋子裡的鞋拔去打破鄰居的額頭之類的。聰實拉他的腳阻止,狂兒就笑得更開心。被拉著腳的人是他,但聰實始終覺得,腳上有股重量的人是自己。再說屋子裡有個黑道,人還有什麼社會名譽啊。

他東西不多,搬進那間兩房公寓也沒花上多少時間。聰實在白天讀書,狂兒在白天睡覺,聰實在晚上睡覺,狂兒在晚上工作。他們能碰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也沒特別找機會去把握。有時聰實半夜起來喝水,會遇見剛返家的狂兒。他背對著走廊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彎腰盯著茶几上的電腦,看得見一點眼鏡的鏡框,看不見眼睛。聰實大部分時候不過去,但偶爾過去了,狂兒就會讓他蜷縮沙發,枕在自己腿上。抬頭向上,聰實會看見他敞開領口裡露出來的色彩,看到他的喉結,看到他托著自己的臉頰,盯著電腦螢幕的明亮雙眼。這種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喜愛狂兒的。他的腦子會想一些比較好的事。像是拿到了穩定的工作,得到了一定的社會地位以後,他就可以不用在乎其他的聲音,不用管警衛室、傳閱板、不擔心收可燃垃圾時碰到,得出聲招呼的鄰居,或非得買下兩層樓的房子,再養一條狗。

通常時候,狂兒在陽台抽菸,會把門拉上,在外頭待上一會兒,才轉回屋內。到那時,他身上的味道已經不是太重。但有些時候,他只是打開廚房的抽風機,就在那裡點火抽菸。他可能心情不是很好,也碰上聰實心情不是很好的時刻。架會吵,不是很嚴重,也沒什麼難聽的話,但場面挺難看的。狂兒離家,沒摔門,聰實回房間讀書,摔了一下門。

但到了深夜,聰實又會聽見聲音。像被吹笛人引出來的老鼠一樣,鑽入光亮的起居室。狂兒在沙發上,看一部西洋老電影。角色有姓,有名,還有不知道拿來幹嘛的好幾個中間名。聰實站在沙發旁邊看,狂兒喊了一聲,聰實就過去,坐在他身邊。狂兒倒下,躺在聰實的腿上。

「冰箱有肉包喔。」狂兒說。

「你去西邊了啊。」

「去了一下。」

「這些角色都有好長的名字啊。」聰實說。

「大家都有很長的名字的吧。」狂兒說,「我也有啊。」

「關西鬣狗那種嗎。」

「不是啦。」狂兒說,一邊慢吞吞地捲起襯衫的衣袖。「我的中間名是聰實啊,你看。成田聰實狂兒。」

聰實聽他講著蠢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種時候,他是喜愛狂兒的。他的腦子會想一些比較好的事。像是拿到了穩定的工作,得到了一定的社會地位以後,他就可以不用在乎其他的聲音,不用管警衛室、傳閱板、不擔心收可燃垃圾時碰到,得出聲招呼的鄰居,或非得買下兩層樓的房子,再養一條狗。

狂兒說,你想養狗啊。聰實說,嗯,養狗和養你也沒有多大差別。

狂兒笑到出了一點眼淚。聰實就想,自己似乎沒在他笑的時候哭過了。真了不起,他長大了,找到了對付狂兒的方式。以後哭的人、笑的人,最好都是他就好了。

聰實撥開狂兒的前髮,撫摸他的眼窩,親吻他的額頭。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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