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赫利奧斯在我懷裡，一動也不動，如同屍體。

只是屍體沒有他這麼溫熱。

我撫摸他的臉頰，他沒有任何反應，我打開他的眼皮，瞳孔有所反應，但他還是一動也不動，只除了我想將他推開時，他又縮入我懷中。

電視裡在播放他的驚天醜聞，是他找我來看的。

「殺了我，羅特。」以往，他總是反覆說著無人能懂的謎語。「將現在的『我』徹底殺死。」

「然後予我新生。」

我不理解藝術家的腦袋。

我不理解所謂生與死相連的神秘哲學。

更不理解他毀滅自己的傾向和對我的瘋狂迷戀。

直到此刻，赫利奧斯的螢幕形象和卡羅特雷的獵奇嗜好一同毀滅，我才稍而瞭解他的處境。

辛西亞和我幸免於難，也許我該高興，但看著赫利奧斯此刻的模樣，我只感到鬱悶。

他像一條金色的蟲在我懷裡蠕動，他不哭泣，也不發出聲音。

他甚至有幾度停止呼吸，要我親吻才能繼續喘氣。

他很害怕。

他尋求著我的庇護。

「現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曾經被怎麼對待。」我捏著他的下顎說：「這是你要的，赫利奧斯。」

他看著我。

他移開目光。

「你讓我不要逃避。」我譴責他。「只是因為你更想逃到我的懷裡。」

「你自私又殘忍。」

「瘋狂又天真。」

「你以為這麼做就能得到我的庇護，以往那些仇恨一筆勾銷，我不會再計較你在我心上留下的傷痕，我會愛上你，為你處理你的傷痛？」

他閉上眼睛。

他摀住耳朵。

「我不會這麼做。」我冷著聲音說：「我不會饒恕你。」

他靜止了。

他看向我。

那雙光芒熄滅的眼眸裡寫著滿滿焦躁，那不是演技，是真實的表現。看過他那麼多詮釋的我明白，而我再次可恥地心動了。

我喜歡真實的他。

即使他醜陋又晦暗。

在我心上留下無法抹滅的傷。

他依然是我的光。

於是我親吻他。

他終於有了反應，他呼吸，他落淚，他開口打算說點什麼。

「噓(Shush)。」

他愕然地看著我。

我靜靜地望著他。

我不會讓他說的，無論是道歉或委屈，我要他全部吞入腹內，在我允許的時候才能說出來。

「你為自己找了一個限制器。」我說：「你得學會承受後果。」

他得到了盛大和快樂的死亡。

而我要給他苦難而艱困的新生。

這都是他要的，不是嗎？

沒有問過我的意願，也不思考我是否會感到痛苦，一廂情願地對我好，並且不負責任地毀掉自己。

「我不會總在你的期望內。」

我放開他，任他在地上掙扎。

我將電視音量調大，冷眼看他哭泣。

「待在這裡(Stay)。」

「好好凝視(Look)。」

「目光不許從螢幕上挪開。」

「羅……」

「閉嘴(Shut Up)。」

他面色蒼白，渾身顫抖地接受了我的指令，他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失去粉絲擁護的他毫無權力，他必須要我保護，無論是物理上或是精神上，他都處於極端危險的境地。

我恨他總是要將自己搞成這副德性。

所以懲罰不會停止，我要他清醒著承受這一切，直到他將教訓刻入骨裡。

沒有下一次了。

「倘若違反指令。」我說：「你清楚我會怎麼做。」

「你會被我拋棄。」

「徹底的。」

我不清楚我究竟想不想這麼做，但我會遵守我說出的話語，這次沒有心軟的餘地，即使離開了他，我也能活得很好，就和原先一樣，他活在他的痛苦之中，而我繼續向前。

就像我說的。

我總有一天會將他徹底遺忘。

不恨了，也不愛了，更別提想念。

我離開這裡。

我拿著水杯和毛毯回來時，赫利奧斯的眼淚已經濕了胸膛。

他當真一動也不動，我並不感到意外，我將水杯給他，用毛毯包好他。

「喝吧。」我繼續撫摸他的臉頰。「別說話。」

他看了我一眼。

「別看我。」我說：「專心。」

他像初次被馴化的野生動物，專注地凝視著水，然後喝了。

他被嗆著了，我接過水杯，將他抱起來，挪到床上。

他在床上會比較容易安心。

「你瘦了不少。」我關掉電視，將他壓在床上，說：「今天開始和我一起用餐。」

「……」

「回答呢。」

「好的。」赫利奧斯說：「好的。」

我擦乾他臉上的淚痕，將他抱在懷裡。

我有預感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