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讀版1-3

好讀版1-3


1

「不敢相信,吳明翰,你真的沒有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兄弟嗎?」

「幹喔今天已經有很多人問了,沒有、真的沒有,就算是總統來問也是沒有!」

「啊就真的很像,除了髮型,其他基本都一樣欸!」

毛邦羽穿牆飄過去,繞著正靠在椅背上回答小胖問題的青年轉一圈,仔仔細細觀察後又飄回來總結。

「眉眼和骨相上還是有點差別啦,但一般人誰會看這麼仔細,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弟至少也有點血緣關系吧。」

「靠北我現在是得去翻族譜了嗎?」吳明翰眼神死,他連自家剩下幾個親戚都不知道了,上哪去找族譜啊。

「好歹問問人家姓什麼再去翻吧。」

毛邦羽幸災樂禍的飄在旁邊,收穫下三白兇狠一瞪。

吳明翰深深的嘆了口氣,推門進去拍拍小胖,在學弟無比崇拜且閃著淚光的眼神中交換位置,轉頭以與身軀不符的速度消失在門外。

「不敢相信,小胖淚奔了......這位有這麼可怕嗎?」毛邦羽坐在桌邊有些驚訝,雖然小胖確實心理素質沒有其他人好,但好歹也是個刑警,怎麼就被一個普通人嚇到心態崩了。

鬼知道。

吳明翰坐到桌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翻翻小胖剛剛留下的手抄資料,可以得知眼前這位比他小幾歲的青年姓林,因為表情陰鬱的在街道上徘徊,才會被熱心市民當成是精神科病患護送到警局來做調查。

當然人到正港分局後,所有人的關注點瞬間變成這位年輕人長得和吳明翰幾乎一模一樣上,而且是來自朝夕相處的偵防一隊同事認證——真的超級像啦!

青年顯然也對和自己十分相像的吳明翰感興趣,本來神遊天外的眼神緩慢聚焦,十指緊扣手掌交疊置於桌上坐直身體。

「我姓林,林季子,叫我林季就好。」

「好,林季先生,請問你為什麼要在街上遊蕩?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這個吧......吳警官,你有遇到過絕對無法用常理解釋的事情嗎?」

還真的有,例如冥婚、鬼老公、緣分天注定之類的。吳明翰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倒是林季子笑了笑,再次開口。

「看你的表情應該是有囉?也是,光我們長得這麼像卻沒有半點關係,就可以說是已經很神奇的事情了。」

真的。吳明翰感同身受的點點頭,反而是毛邦羽一臉震撼的在他耳邊瘋狂大喊。

「不敢相信!吳明翰你完全被他的氣場壓制欸,話題都被人帶跑了你這個笨蛋還點頭!」

靠腰對啊,為什麼反倒是他在提問啊。

吳明翰眼角抽搐,忽然體會到小胖剛剛說用什麼樣的心情淚奔了,就跟「地痞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一樣,他肯定不是個能隨隨便便能結案的角色。

「別擺出這種表情啦,就放輕鬆聽個故事,聽完不管你是想把我送精神科治療還是直接關到看守所,我都沒有意見。」

林季子笑得很溫和,語氣輕快又平淡的說出某些讓一人一鬼背後發涼的話語。

當時他們沒想到,這甚至還說不上是故事的開頭。

林季子想講的無非就是他最後在小川號上兩眼一閉、再睜開眼出現在這裡前發生的所有事情。

——包括被打死的父親、被強姦到精神失常的母親、養父的惡行、德國的校園暴力、被他用一把小刀割喉而死的鬼哥和瀟灑、看著兄弟死去而無能為力的全哥和不遠千里而來只為將性命交到他手裡的林本川。

就像他在小川號對著警方說的那樣,只差沒有一台鋼琴談談當時的樂曲。

而吳明翰和毛邦羽也從一開始的狐疑,轉變到不敢相信,再到不知所措,現在已經開始發展成目瞪口呆了。

「不過這都是之前的事情了好,也許他們現在還好好活著也說不定。」

雖然林季子只能看到吳明翰的表情,但這不妨礙他覺得吳警官的面部神經非常靈活。

「你、你等我一下!不准離開這裡!」

吳明翰抓起桌上寫滿人名的紙張,風風火火的打開門衝到情報科,找科長調出上面所有人的資料徹查,神奇的是居然還真的都有這些人,而且都他媽還活著沒錯。

吳明翰的表情完全寫著這個世界沒救了。

「不敢相信,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毛邦羽飄在吳大警官頭頂,一目十行看著他手裡不算薄的資料摸摸下巴。「欸吳明翰,老天爺能讓你我冥婚、逮捕林孝遠歸案,現在林季想死卻沒死成,是不是老天希望他做些什麼啊。」

「......靠北不要問我啦我不知道!」

吳明翰攥緊拳頭,靠在審訊室外的牆角一張一張看著手裡的資料,每一個都能和林季子說的結合起來,名字、出生年月、求學經歷......倒數第二張寫著王小秋,最後一張寫著林季子。

「吳明翰......」毛邦羽半透明的手伸過來捧住他的臉,眼裡透著濃濃的擔心,吳明翰眨眨眼睛,才發現自己有些鼻酸。

「幹我沒事啦!」

「是是是,我老公最棒了。」

在毛邦羽的多次保證下確保表情無誤,吳明翰擰開門鎖,喀嚓一聲,林季子抬頭看向他淡淡的笑了,雙手手腕靠在一起往前伸。

「警官,請問我是要去看守所還是精神科?」

「都不用啦。」吳明翰沒好氣的把一疊資料放在他面前,「先不論你是重生還是穿越還是怎樣,這些本來被你殺死的人都還活著,好不好不不知道反正沒死。」

他抽出倒數兩張紙平攤在桌面,指著左邊那張。

「王小秋,父母健在、家庭美滿。」

然後指著右邊那張。

「林季子,父母不詳,在孤兒院長大。」

毛邦羽坐在桌邊,手搭在吳明翰肩頭無聲的予以支持。

「我不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不是很殘忍啦,但在這裡,你們是不同的人。」吳明翰盯著林季子那雙與自己有九分相似的眼睛,深不見底的黝黑下佈滿他無法體會的仇恨和痛苦。

「你是你,他是他,也不存在你經歷的所有仇恨。」

報仇之後是什麼?自由,還是空虛?

對林季子的人生來說,似乎沒有什麼比死掉重來還要更好的了。

「這樣很好,很好啊。」他終於孑然一身。



2

「你要是沒地方住的話,可以先來我家睡沙發。」

吳明翰說完又補了一句,「如果你不怕遺照的話。」

林季子挑眉,他不喜歡警察,但是對吳明翰的好感度還算不錯,加上被對方欲言又止、眼神飄忽的模樣勾起好奇心,順勢同意跟對方回家的事情,在等電梯的時候吳明翰突然打開話題。

「遺照?」

「對啦對啦,還有神主牌、香爐和一隻狗......你不對狗毛過敏吧?」

「不會,現代人很少會在家裡放遺照和神主牌,看不出來吳警官挺傳統的,是長輩嗎?」

吳明翰摸摸鼻子,毛邦羽在旁邊哈哈大笑幸災樂禍,也不想想是誰的遺照誰的神主牌。

「不是啦,是我老公......幹你那是什麼眼神!」

「......抱歉,你實在是長了一張看起來就很恐同的臉。」

「靠腰你超失禮的欸!」 

毛邦羽飄在電梯頂笑得肚子痛,電梯叮的一聲,兩人走出電梯站到玄關,吳明翰拿出鑰匙擰開門鎖,一推開就能感覺矮櫃上的遺照和香爐。

捲毛、笑眼、酒窩,確實是個很可愛的男生。

「......你有忌諱嗎?不拿香之類的?」習慣性回家就先抽出三支香,吳明翰想了想還是多拿幾支點上,就是不知道林季子信不信這個。

「沒有,我都可以。」

林季子接過點燃的線香,模仿吳明翰的動作拜了拜,抬手正要把香插入香爐裡時,忽然對上一張臉。

是遺照裡的那張臉,但不是遺照那張。

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透明,再低頭看看,腳是飄著的且沒有影子——不是人。

「吳明翰。」林季子冷靜的把香插在香爐,眼神越過鬼魂去看後面神主牌上的名字,「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毛邦羽先生的事情,他沒去投胎變成背後靈了。」

此話一出,全場靜默。

「靠腰你能看得見他?!」吳明翰大傻眼。

「捲毛、紅色外套、粉紅上衣、卡其色褲子。」

「不敢相信!你居然真的能看到我!」毛邦羽也傻眼。

「阿嬤和他爸常常來拜也沒怎樣啊,怎麼你一拜就見鬼了。」

吳明翰頭痛得不行,林季子倒是很淡定,毛邦羽嘖嘖稱奇,小毛蹲在客人腳邊汪汪叫。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他在?」

「廢話,我們倆是冥婚,他出車禍掛了、我手賤撿紅包,經歷了見家長、打渣男、槍戰和送兇手進去蹲監獄後,他沒投胎、我也沒死,日子就這樣過啦。」

「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林季子眨眨眼,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如此一波三折的緣分天注定。

「啊對了,這個給你。」

吳明翰從桌子底下挖出備份鑰匙拋到林寄季子懷裡。

「你家鑰匙?」林季子從腳邊撈起小毛摸毛,一邊伸手接住鑰匙。

「對啊,既然你都看得到毛邦羽,他的遺照和神主牌也不驚悚了吧。」吳明翰雙手抱胸,毛邦羽飄在他身邊,「以前我如果回不來都是讓阿嬤或爸來餵小毛,但他們年紀都大了,三天兩頭接到我進醫院的消息也不好,正好換你來幫小毛添飼料和水......靠腰毛邦羽你掐我幹嘛!」

「不敢相信!你也知道每次接到分局電話都會讓阿嬤和我爸嚇到啊!啊是不會小心一點嗎!」

「小心哪抓得到犯人!不衝上去壞人都要跑光了!」

「小心哪抓不到犯人!你就是太衝動才一天到晚進醫院!」

哦,原來那個阿嬤和爸是毛邦羽的家人。

林季子收好鑰匙,對夫夫家暴現場視若無睹。

鄰居難道都不好奇這家人住戶的精神狀況嗎。

當時收下吳明翰家裡鑰匙的人完全沒想到,在他辦理復學、用存款租兩層樓的小店、親力親為把店面設計成酒吧的這段時間,也就是短短一個月裡,他去了醫院三次、聽了三次毛邦羽大同小異的咆哮、去吳明翰家餵了不知道幾次的小毛。

更神奇的是,三次都不算嚴重,留院觀察一晚或是半天就能解決大部分都問題。

這算是老天爺有保庇吧。

把頭上包著繃帶、堅決不要攙扶的吳姓傷患扔在腦後,林季子拿著魔術方塊坐在一樓大廳的休息區,等待叫號拿藥和辦理出院手續。

尖叫聲響起的時候他抬了下眼皮,看到人來人往的大廳清出一個圓形空地,中間站著一個挾持幼童背對著他的男人。

「幹!你們不是很屌的醫院嗎,錢都給你們了為什麼不救我兒子!」

標準醫療糾紛鬧事開場。

林季子本沒有打算干涉,在場有保全、醫護人員,旁邊還有一兩個剛從救護車上下來,看衣服應該是警消單位的人員,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他當這個英雄。

但就是抬頭那一眼,無意間從玻璃的倒影裡看見男孩的樣貌。

蔣天佑,還是這麼冷靜啊,不哭不鬧。

林季子將魔方放在身邊椅子上,起身走到鬧事男子的身後,輕輕拍了他的肩膀。

「先生,你擋住我的路了。」

「幹里良匆三小!當拎北真的不敢捅下去是嗎!」被嚇了一跳的男人慌亂轉身,以咆哮掩蓋被害怕的情緒,拿著水果刀的手移到林季子身前揮舞。

毫無章法。

林季子精準扣住男人的手腕往後一折,筋骨錯位的疼痛讓肌肉鬆懈,刀具脫手在地上、手臂也沒之前有力緊繃。

本來被挾持在懷的小男孩見狀,機靈的蹲下身子,在他的幫助下從禁錮中脫逃一路小跑到對面保全身後。

抬腳將小刀踩在鞋底下踢到角落,被嚇傻到保全此時才回過神,紛紛衝上來壓制鬧事者。

「先生,你沒事吧?」

護理師把蔣天佑抱到診間檢查,林季子趁著場面混亂,走回原本的位置拿起魔方,剛想去櫃檯問問有沒有過號就被人叫住。

頭髮梳的一絲不苟,表情嚴肅,身穿橙紅色消防員服裝,手臂上的徽章印著同安分隊四個字。

「先生?」

一個消防員當然不足以令林季子恍神,真正讓他掩不住驚訝的是......這個人長得和毛邦羽幾乎一模一樣。

而且可以肯定毛邦羽絕對沒有一個和他長相神似且在當消防員的親戚。

就應該把那個死掉的Gay叫來看看,體會一個月前他和吳明翰四目相對的複雜心情。

「......我沒事。」林季子抿了抿唇,「小朋友呢?他沒事吧?」

「他沒事,已經找到父母說明情況了,不用擔心。」或許是得到正面的回覆令神似毛邦羽的男人稍微安心,眉頭稍微放鬆就顯得沒那麼嚴肅了。

「現場護理人員比較忙碌,不介意的話我來幫你檢查吧?」他指了指林季子剛才擋刀的手,神色關切。

當事人之一很肯定自己沒受傷,連瘀青都沒有的那種,但出於不明躁動的好奇心,還是點點頭跟著對方走進診間。

至於他來醫院的主因吳明翰本人,已經徹底被放鴿子了。

遠在天邊的臭直男打了個噴嚏。

「我是同安分隊的張志遠,之前有聽說吳明翰警官又住院了,你是他的家人嗎?兄弟?」

「不是,朋友而已。」林季子搬出千篇一律的說詞,結果在收穫對方明顯寫著「朋友長這麼像?」的懷疑眼神後,不明的情緒促使他妥協改口。「可能有點親戚關係,遠親吧。」

張志遠滿意的點點頭收回視線,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把頭扭回來。

「我、我沒有八卦你們關係的意思,只是我同事上次送你去警局後一直很擔心,我就忍不住多問幾句,如果讓你不舒服了,我道歉。」

林季子完全沒想這麼多,對他來說應付打探八卦的人類基本跟茶餘飯後的消遣一樣輕鬆,但張志遠說了一間很有趣的事情。

「你同事?消防員?熱心市民?」他主動伸出手臂給對方檢查。

「現在看來真的是他太熱心了。」張志遠看著林季子挑眉的表情失笑。

扶住對方的手臂左右查看,有幾個格擋的地方紅腫但都不嚴重,大概揉過幾個地方確定沒傷到骨頭後抬頭——林季子在皺眉,這讓張志遠有些緊張,怕是傷到其他地方。

「這裡痛嗎?還是哪邊?」

「沒事,不痛,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

鬆開眉頭,林季子從張志遠手裡抽出手臂,皮膚上還殘留溫度的觸感。

「不!敢!相!信!」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護理師和吳明翰站在診間外,半個身體卡在牆裡並不影響毛邦羽的語速發揮。

「除了髮型和細節外真的一模一樣欸,好可惜啊我要是沒死掉還真想認識認識他。」

一回生二回熟,吳明翰這次只在心裡震驚,表面上還是那個繃帶包著腦袋的直男刑警,甚至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快樂,終於逮到機會好好揶揄他了。

「哎呦,見義勇為?」吳明翰看似語重心長的勸說,「雖然結果是好的,但下次還是不要就這樣衝上去,教你那幾招是防身,不是給你衝動行事的。」

「......」他媽的,林季子和善的笑了笑,「跟你學的,吳警官,一個月三進三出醫院,離這個月結束還有五天,敢問這五天內我還會再來嗎?」

千言萬語化作一個字,「......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吳明翰你去招惹他幹嘛!」毛邦羽幸災樂禍在半空笑到捶牆。

「噗。」

連張志遠和護理師小姐的忍俊不禁,林季子看了下笑得捲毛亂顫的毛邦羽,再轉過來打量忍笑忍到嘴角抽搐的張志遠。

其實,也沒那麼像。



3(上)

後來張志遠歸隊了才想到,那天笑起來很好看的青年沒有留下名字。

不對,為什麼要想他啊,沒有留名字又怎樣,人家也沒義務自我介紹,消防員的生活忙碌又危險,張志遠很快就把這件事忘記了。

直到某次跟正港分局有合作任務,他跟著邱Sir在前線救援,看到吳明翰一身髒兮兮的把毒販從起火的工廠裡扛出來才不合時宜的想起問名字的事情。

甩掉突如其來的念頭,張志遠迅速上前把毒販放上擔架,救護車上的急救人員接手檢查,他才轉過頭去扶住灰頭土臉的刑警。

「還好嗎?」

「......累死了。」吳明翰靠在救護車上咳嗽,眼神飄忽,「今天幾號?」

「三月二號。」

「哈、三月了,我上個月才進三次醫院而已還沒破記錄......咳、咳靠腰不要捏!」

「......我們快點上救護車吧!」

張志遠迅速的把吳明翰扳上擔架捆好,抬到救護車裡跟著他們離開進醫院,一路上很擔心吳明翰是不是吸到藥物產生幻覺,幸好他在上車後整個表現的很安靜。

救護車迅速來到跟同一間醫院,吳明翰意識清醒,剛被挪到病房裡安頓好,就有他同事找過來送東西。

「學長,你的包包和手機。」

「謝啦小胖。」

「對了剛剛分局有通知林先生,呃、但是他說他也在這間醫院,我們還沒來得及問細節就被掛斷了,學長你可能要聯繫一下他比較好。」小胖想了想,離開前補上一句,「聲音聽起來很正常,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靠腰啊那傢伙在搞什麼。」

「我去找找。」

吳明翰皺緊眉頭,從包裡翻出出手機撥通電話,毛邦羽自顧自的飄到走廊上亂逛,忽然被手機鈴聲吸引,飄向沒什麼人走動的角落拐過去,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寂靜的走廊,空盪盪的長椅上只坐了一個人,手機正在他手中發出來電通知的鈴聲和震動。

飄進了才發現林季子呼吸緩慢、嘴唇蒼白,額角和頸側佈滿冷汗,看起來像是做惡夢了,正當毛邦羽準備出聲的時候,另一個相似的聲音比他更早喊出名字。

「林季子,你還好嗎?」

張志遠小跑步穿過毛邦羽,半蹲在椅子邊輕輕搖晃青年。

「......嗯,別晃了。」

林季子緩慢的撩開眼皮,一左一右兩張極度相仿的臉龐擔憂的看著他,稍微調整坐姿坐直,本來藏在陰影裡的身體暴露在一人一鬼的視線之下。

毛邦羽倒抽一口氣,張志遠眉頭緊皺。

他的脖頸有一圈清晰的、青紫色的掐痕。

「這是怎麼.......你的......」

「打架了。」

林季子低下頭先解鎖手機給奪命連環call的吳明翰發訊息說沒事、毛邦羽在他這裡,扭腰轉頭舒展身體,剛站直身體突然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旁邊伸來一隻手扶住身體,林季子絲毫沒有吳明翰的頭鐵,直接將大半的重心移到張志遠那邊。

「麻煩了,張先生。」

「......你這樣叫顯得我很老。」張志遠扶著他慢慢挪向診間還不忘幽默一把。

「麻煩了,志遠。」林季子從善如流的改口,確實這樣叫起來更舒心,「我的名字是吳明翰告訴你的吧,下次叫我林季就好。」

「好。」

毛邦羽飄在兩人身後一看再看,雙臂環胸,摸著下巴仔細品味。

這分明是......有戲。

死掉的Gay恍然大悟,咻的一下穿牆衝到後面病房裡,撲向躺在病床上放空的吳明翰一陣狂搖。

「不敢相信!出大事了!」

「......你再不下來我才會出事!毛邦羽你超重了!」



3(下)

叩叩。

在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吳明翰就露出「完蛋」的表情,剛剛吼那麼大聲,怕是要被被請去精神科檢查了。

推開病房的門,林季子在張志遠的攙扶下慢慢走進來,前者淡定、後者狐疑。

「下次講電話別那麼大聲。」

「呃、對啦,知道啦剛剛太激動忘了......」

吳明翰悄悄鬆口氣,倒是毛邦羽冷笑一聲,用力擰住他的腰間肉,礙於有外人在場不敢放聲哀嚎,只好臉色扭曲的暫時拉上床簾小聲和老公理論。

「疼疼疼疼疼你先放開!」

「不敢相信,我就是變重了你想怎樣?」

「不怎樣,嘶,可能你長肌肉了?」

「你白癡喔哪有鬼會長肌肉啊。」 「誰知道啊我又沒見過其他鬼。」 「好啦這不是現在的重點!」

吳明翰在心裡翻白眼,「所以重點是什麼?」

「重點是林季打架了!你剛沒看到他脖子上的痕跡嗎!」

床簾慢慢被拉開一條縫隙,吳明翰探頭,發現張志遠不知道去哪了,就剩隔壁床靠著床頭放空的林季子。

他想了想,只問這麼一句,「欸,沒打輸吧?」

「......」毛邦羽徹底對臭直男無語。

「教官來的時候地上躺了三個,跑了兩個,還站著的只有我。」林季子拿了個小鏡子在照脖子上的瘀痕,聞言淡定的回覆。

「優秀。」吳明翰豎起大拇指點讚,被忍無可忍的毛邦羽從後腦勺巴下去。

另一邊去到護理站的張志遠叫住青梅竹馬的小辣椒,稍微說了一下發生什麼事。

「打架?是有送來幾個大學生沒錯,但沒看到有你說的人。」她遞出值班護理師寫的床位表,張志遠接下大致上掃過姓名,確實沒有林季子名字。

「要我去看看嗎?」小辣椒從櫃檯後拿出一個小托盤放到桌上。

「你忙吧,我去就好,反正是認識的人。」張志遠接手裝滿工具的托盤,「如果可以的話床位先排在吳明翰警官隔壁,謝啦。」

「小事。」

張志遠拿著東西走回病房,直接推開半敞的房門走進去,吳明翰正好在問林季子脖頸上的掐痕。

「走在學校裡遇到一個恐同的怪人,突然衝出來掐著我亂吼,我就動手了。」

看到張志遠進來,林季子放下手裡的照著傷口的鏡子看過去,像是有意在向他解釋發生什麼事。

「後來我說不用去保健室,正要離開學校就被拖到空教室裡打架,再來就是教官送我來醫院了,超無辜。」

「何止無辜,簡直是太衰了,你要不要去廟裡拜拜啊?」吳明翰嘆為觀止,毛邦羽在一旁贊同的點點頭。

「我先幫你看看傷勢。」

張志遠走過來拉上兩張床中間的簾子,坐到床邊示意林季子脫掉上衣,確實有幾塊不規則的瘀青散布在胸口和側腹,他輕輕用手指按壓確定只是是否沒有傷到內臟。

林季子微微皺眉,呼吸因為疼痛而有些氣短,很快張志遠就收回探查的手開始上藥包扎。

「既然都來了為什麼沒有看診?」

顧及一簾之隔的吳明翰,張志遠藉著綁繃帶的動作前傾身體,幾乎是靠在林季子的肩膀上放輕聲音說話。

「......不喜歡。」

林季子因張志遠突然侵犯私人空間的舉動頓了一下,他很少跟別人靠的這麼近,疏離和距離感幾乎刻在基因裡。

離得太近,可以聞得到淡淡的每個人身上獨有的味道。

「這樣很危險,如果沒做檢查,內出血很有可能危及生命。」

張志遠嘆了口氣打算抽身離開,沒想到反被林季子握住手臂,身體下意識停住動作。 

林季子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一字一句埋葬了喜怒哀樂的情緒。

「如果死掉了就可以變成其他東西,重新再來一遍。」

就像那個他沒救下的錢小姐一樣。

「我問你,你在救人的時候,有想過那些人想要被你救活嗎?」

在那瞬間,男聲和女聲莫名的重疊,有太多他救過的、沒來得及救到的臉龐從腦海一閃而過。

咚咚、咚咚,雜亂無章心跳聲撞擊耳膜,視野成片發黑,胸口悶脹難受無法順暢換氣,張志遠猛的攀住林季子的肩膀搖頭想讓自己清醒過來。

不能想、不能再想了。

「——志遠、張志遠!呼吸!」

一雙冰冷的手貼上兩頰,急促的呼喚聲和貼臉側的溫度讓張志遠冷顫,他用力呼吸,氧氣注入肺部,胸膛裡的心臟劇烈跳動,血液重新帶著氧在血管裡流淌。

林季子放開手,手臂環住張志遠拉進鬆鬆的懷抱,沒有多用力,隨時都可以掙脫。

在張志遠看不到的角度,他抬起手指壓在唇上比了個「噓」的動作,憂心忡忡的毛邦羽點點頭,從床簾上收回腦袋。

張志遠稍微動了動,有點像是剛從僵硬中取回身體的控制權,林季子放下手臂,伸手拿剛剛脫下的衣服套上。

「抱歉,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他扯了一個很瞎的藉口,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疲累不會造成剛剛那些反應。

但林季子不是那種會不識時務追根究底的人,穿好衣服後笑了笑,非常平靜的轉移話題。

「打火英雄,救人很重要,但也要注意休息。」

「拜託,這種事哪是我們說了算,你都不知道我們同安分隊有多狗屎運。」說到這個張志遠就想翻白眼,今天又是阿忠學長值班,真是旺到不能再旺了。

「多拜拜有用嗎,正港北瀾宮很靈。」冥婚的部分。

「一起去啊,我看你也挺需要的。」

張志遠起身離開床簾,隔壁床的吳警官已經不見人影,東西都收拾乾淨後顯然是出院了,林季子下床站穩拿了放在床頭的手機打開,不意外看到吳明翰發的訊息。

滑掉訊息通知,林季子點開Line的介面舉著手機在張志遠面前晃了晃。

「加個Line吧,找時間一起拜拜。」

如果毛邦羽在場一定會吐槽林季子被吳明翰的直男傳染了,但偏偏也挺直男的張志遠接受良好,拿出手機掃了二維碼加好友。

「好啊,再聯絡。」

事後林季子偶爾會反思一下,能用這種藉口約到張志遠到底是他的問題還是對方的問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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