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夢

卡森走在街上，四周霧氣瀰漫。

他想不起來自己怎麼會在這，只是一直漫無目的地往前走。這條街似乎沒有盡頭，走了很久也不見兩旁建築有任何變化，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從他身邊逆向經過。他試圖想看清行人的臉，但霧氣太大，什麼也看不見。

卡森止住腳步。他站在石子街道中央，路人一個個越過他，像奔流的溪河繞過沉重的岩石。

好像少了什麼。

抬起頭只見天空一片蒼茫朦朧，什麼也看不到。是哪裡不對？他困惑地左顧右盼，寬闊的街道上人影幢幢，沒有一個人回應他的視線。卡森的目光突然被街角的色彩吸引，濃厚的霧氣在他走近後稍微散開，露出一張鮮豔刺眼的尋人啟事。

少了什麼……

卡森茫然地盯著尋人啟事，紙張卻詭異地突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泛黃，畫面上的人一頭黑髮彷彿日漸老去般逐漸灰樸，燦金的雙眼斑駁褪色。卡森知道有人在喊他，卻聽不見聲音，能感覺到對方拍著自己的肩膀卻感覺不到那人出汗的掌心。不好意思，我們馬上就撕掉。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尋人啟事就不見了，變成一張跟四周一樣灰樸樸的馬戲團海報。他立刻焦急地回頭，不能撕，人還沒找到怎麼可以隨便撕──但一轉過身才發現背後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空蕩蕩，只有他一個人。

卡森被寂靜的早晨喚醒了。

在英國本來就不能希冀什麼被陽光曬醒的美好早晨，但現在都已經快中午了天卻還這麼暗，原來是外頭起了大霧。卡森愣愣地盯著昏暗的天花板，下意識伸手去碰枕邊，卻只摸到冰涼的被褥。

他幾乎是嚇得從床上彈了起來，看見收拾整齊的床沿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蓮有提過今天有工作，他會提早出門。想起昨晚一邊報備一邊黏在自己身上剝不下來的蓮，卡森愣了一下後幾乎被自己逗笑──只是作了場惡夢，怎麼這麼大驚小怪呢？

他靜靜地坐在床上。才剛醒來還有點茫，前幾天新換的窗戶隔音效果超乎預期地好，什麼也聽不見。

──還是快起床吧。雖然今天不用進公司，但待辦的工作早已堆積如山。他晃晃腦袋甩去那些亂七八糟的雜念，下了床簡單洗漱好，打開浴室門時卻聞到空氣中有股淡淡的甜味，立刻皺起鼻子。為了保持身為調香師的靈敏嗅覺，卡森在家裡不太會讓多餘味道摻雜進他的生活，剛剛進浴室前還沒聞到的，這是怎麼回事？

循著氣息，卡森走到客廳，當場抓包正在分裝蛋糕的蓮。「蓮？」

後者頓了一下，迅速地轉過身，高高揚起嘴角遮住洩氣的心思。「親愛的，你起好早啊？」

卡森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吐槽他現在已經不早了。蓮繼續道：「工作滿順利的，我就提早回來了。剛好路上經過這間店，聽說他的香草舒芙蕾很有名……卡森？」

卡森一直沉默不語。蓮感到有點奇怪，上前卻看見卡森的眼下隱隱有些泛紅。「卡森？──」他緊張地開口，還沒說完，卡森卻突然抱緊了他。

蓮有點嚇了一跳，想開口問發生了甚麼事，卡森卻是整張臉都埋在他胸口，讓蓮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感覺得到他緊張不安的力道，稀奇得甚至讓蓮差點以為他是不是趁著自己不在偷喝了酒，但看他身上還穿著睡衣、一頭亂髮都沒梳，蓮簡單思考後就猜出他大概是作了惡夢。

作個夢就影響心情，真像個小孩子──和他一樣的小孩子。

蓮小心翼翼地回擁住他。他可能不是夢到前世才這麼難過的，但那樣也沒關係。「沒事啦，寶貝。」

「……不要那樣叫我！」從上往下的角度，蓮能一清二楚地看見卡森的耳朵迅速漲紅，接著便用力推開他轉身逃跑。蓮失笑一聲，端著剛拿出來的香草舒芙蕾，小跑步跟在他背後，鍥而不捨地喊著：「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