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靠自己

　　當鐵球內的任何一個小粒子憶起自己到底是誰，明白這個花花世界裡的切割和分離不過是一種虛妄，就連「虛妄」也都是一種幻象。

　　他們本自俱足一切。

　　不用再多找，無須再追逐。

　　空氣裡有氣，真空裡有空；萬有不在任何一個誰之外，都在自己，也正因為沒有再一個之外能回頭來對照，所以也不用區分在什麼內、更沒有在什麼外。

　　如此一來，一切皆有、亦皆無。

　　無形有形本同處。

　　拉弗妲洛那想起了這回事，所以她忘記了自己還有形體。

　　這到底是想起來了、還是忘記了？

　　柯勞盯著掉在地上的刀叉，好像這樣一直盯著、那些細長金屬就會自己燃燒起來。

　　他聽見微風捎來的靈訊，訊息來的同時蘇列烏斯也到場了。

　　你妹妹越界了，蘇列烏斯如是說。

　　他知道，他親眼見過那是怎麼一回事，大約七年前。

　　那時拉弗妲才剛剛成為拉弗妲洛那，歷經百千折磨的儀式夜，她憑著自己的意志捱了過來。

　　眾靈給予的回饋是為她擦去更多個體認知上的邊界，因而拉弗妲能不受限制地接收到更多維、更廣闊的訊息，以至她時常會忘記自己還是有個肉體的存在。

　　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這樣的無極了，他們沒有能力教導她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說送她到聖路恩學院，老納卡說，那兒有多元豐富的種族，讓世界教她。

　　三年，離拉弗妲入學還有三年的時間。柯勞在這三年期間、用他所會的所有方式幫助她可以稍微錨定自己。

　　用肉身比喻儀式代價的話，儀式後拉弗妲的精神認知就像徹底斷了雙腳一樣，無法自如走動，能做的事情是：學會用其他肢部支撐自己的重量移動，加上些方法和工具，鍛鍊自己精神上剩餘的肌肉，使自己能夠開始移動。

　　即使看起來異於常態，那也是一種生活方式。

　　柯勞用他所會的一切協助她──用品嘗美食──觸摸餐具的質感、觀看食材色澤、入口後的嚼勁、食物化在嘴裡的感官刺激，柯勞用品味一切細節的方式教拉弗妲如何品味世界，回過頭體驗到自己，意識到她在經驗。

　　入學後哥哥不在身邊，拉弗妲遇見了溫蕾──釋紋者注視她的意念何其閃亮，她在她閃亮亮的目光裡看見自己。

　　現在拉弗妲洛那為了擴大搜索範圍徹底沒了自己，柯勞不在、溫蕾不在、沒有人在。

　　如果還要回來，她得靠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