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及潦滿街的燈火將夜空照亮,攤販吆喝與鼎沸人聲營造出熱鬧的氛圍,忽然身穿和服與浴衣的男女嬉鬧著推搡而過,正目不轉睛盯著烤魷魚的飫被擠得重心不穩,被覦伸手一撈抓進懷裡,高大的男人像一堵巨石擋住人流的激湧,他在這一方天地中找回平衡,抬頭卻看見一串分崩離析、時黑時紅、瘋狂變動的像素小塊。
「覦,你頭上的是什麼?」
「什麼?」
「黑黑紅紅的數字啊,那個。」
飫邊說著邊伸手觸碰,指頭卻直直穿了過去,就如同空氣一般。忽然、更多顏色各異的數字浮現在空中,他掃過人群,隨手抓住頂著黑色數字的男生,結果被不耐煩地瞪了一眼,可惜那份氣勢在一片金色中逐漸轉化成畏懼。
「你看、這個人頭上就有黑色的二十。」他放開了可憐的男性,轉而拉住另一位有著紅色數字的青年,這次對方態度好到有些詭異,目光緊緊黏在飫臉上,竟帶著幾分癡迷,「這個人有紅色的七十。」
一如既往的實驗精神,屢教不改的冒失莽撞,覦早已看淡,不過從小狐狸提供的資訊中倒是獲得了這次副本的線索——祂的力量四散在擁有紅色數字的角色身上。雖然祂無法看見數值,卻能用感應辨別該抓的對象。
另一邊被青年以美食作話題引誘的飫已經熱烈地聊起天來,蘋果糖、章魚燒、棉花糖、大阪燒,無一不催動唾液分泌,同時多樣的小遊戲更是讓他心癢難耐,他激動地想要說些什麼,一隻觸手忽然纏住青年並托了起來。
「覦?為、為什麼把他捲起來?」
「當錢包。」覦輕描淡寫地說著。
這樣不好吧,小神使的內心糾結著,卻在嘴裡被觸手塞入一口熱騰騰的大阪燒時,瞬間將這問題拋到九霄雲外。他大口大口、十分滿足地解決完手裡的食物,無縫銜接地在下一攤買下三個炒麵麵包,餵了一些給正在捲走大阪燒攤主的邪神,接著繼續吃繼續買,毫不疼惜他人的錢包。在經過一家射擊攤位時,飫難得停下吃的動作,拉著覦的衣角指向鑲嵌在轉盤中滾動的氣球標靶。
「覦,我想玩射氣球!」
「玩。」
覦從觸手抓著的角色中隨機抽取一位幸運兒的錢包,丟到神色慌張的氣球攤主面前,嚇得對方哆囉哆嗦地呈上許多彈夾。飫取了一個塞入氣槍,有模有樣地瞄準順時鐘移動的氣球——砰、砰、砰砰!四個彈夾全打空,卻一個都氣球都沒射破,倒是命中標靶跟老闆的禿頭很多次。
「只剩一個了……」看著唯一的彈夾,他兩隻耳朵都無精打采的垂了下來,雙手抓住覦的手指央道:「神明大人,幫幫我!」
出乎意料地,邪神搖了搖頭,在那逐漸楚楚可憐的視線中將他的手放到了槍柄上,「再試一次。」
「再試一次?會成功嗎……不管了!」
轉換壞情緒一向是飫的特長,他雙手持槍,聚精會神——砰、砰砰!氣球如鞭炮般連串爆開,不僅是他正前方的,連左右其他輪盤的氣球也跟著破碎。他興奮地舉手歡呼,從老闆手上接過一隻外綠內粉的章魚娃娃,而目擊發生過程的人沒一個敢說出看見觸手將氣球戳破的事實。
「它跟你好像!」飫拿著面無表情的娃娃在祂身前比劃。
「……不像。」
他們領了戰利品繼續向進,由於街道過於擁擠的關係,花費好一段時間才終於走出夜市。與喧鬧的市集不同,盡頭處沒有一絲燈光,靜謐無比,地面上畫著一個類似法陣的圓圈,側邊插著一塊石板,柔軟的月光灑落在鑄刻的文字。
——證明世界的愛。
「什麼意思?」
飫並沒有完全理解,疑惑地看著覦用觸手把抓到的人一個一個放入地上的圓圈中。第一個是紅色數字為七十的青年,他在接觸到法陣的瞬間化為淡紅的粉末消逝在空中;第二到六位是數值三十的攤販老闆,他們變成的粉末顏色更為淺淡,且數量更少;第七位是數值八十的少女,她帶著柔軟的微笑,輕唸著什麼消散;第八位是數值封頂,呈現一百的路人,他直勾勾地看著飫,眼中是滿溢而出的愛意,我愛你,他這麼說,破碎在風裡。
「什、什麼?」莫名被告白的狐狸不知所措,往覦身旁近了近,卻忽然被祂攬住肩膀,一同跨入法陣之中。
「覦?」
明明才親眼目睹八個活人化齏粉,他卻莫名地不感到害怕,濕鹹的氣味竄入鼻腔,在一片竄起的白光中,飫感覺身體漸漸輕盈,似在水浪間浮沉,模糊的視野中,覦頭上原應是亂碼的數值停止了剎那,那是通體艷紅、超越限制的一百零一。
這是個庸俗的、泛濫的、以證明愛為通關條件的副本,它很簡單,只要彼此的愛超越了副本就能勝利;它很困難,有誰能如世界百分之百地愛你。超越的一分是致勝的關鍵,也是滅亡的警訊,神明的垂愛沉重而無聲,偏頗一寸便將寵兒推向深淵一尺,不過在闔上雙眼,徹底墮入黑暗之前——
「這個玩偶還能翻面——」飫坐在壽司店的沙發上,將娃娃由內而外翻了出來,從綠色面癱變成了粉色微笑章魚:「它好像我!」
「……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