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引　✥　第三十四章－奔走

　　南容玉領著袁荷曦快速的穿過迷宮似的方家宅院，除卻幾次停下來躲避巡邏的家丁，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十年的時光並沒有將他帶離這座牢籠，每每在午夜夢迴，又會回到這裡不斷地尋找出口。

　　他們一直來到宅院的西南角一個沒什麼人照看的小院子，幾個破敗的花盆和釘耙擱在牆邊。南容玉小心翼翼地挪開花盆，牆角露出一個堪能通過的小洞。

　　「永真寺，還記得嗎？」南容玉回應袁荷曦困惑的眼神，「當時我就是從這兒逃走的。當時他們拷打逼問，我硬是沒說出來。」

　　「你當時只是個孩子，我們還過得去麼？」袁荷曦蹲下身子擔心地觀察那個小窟窿。

　　「幸好你近來被苛待，消瘦了不少。」南容玉試著去扳洞口的磚塊，竟真被他扳鬆了一些。

　　袁荷曦見南容玉還有心思說笑，忍不住也乾笑了兩聲。他們合力把洞口盡可能地弄得寬敞些，終於在一番折騰下，小洞看起來勉強能容人了，南容玉便催促袁荷曦先鑽過去。就在他剛把腿挪出洞外時，一個熟悉的嗓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不......不要動！」

　　南容玉嘆了口氣，他毋須回頭，也曉得那兒站的是何人。袁荷曦卻在看清那人臉孔後，錯愕地驚叫：「芷兒！？」

　　霍芷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頭髮都亂了，但臉上已沒有以往那怯生生的模樣，銳利的雙眼充滿敵意。但她握著短刀的手微微發抖，可看出些許的掙扎與游移。

　　南容玉也注意到了這點，他讓袁荷曦稍安，自己站起身。「芷兒......你是來跟我們一起走的麼？」

　　霍芷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動搖，但她很快的定了定神，握緊刀柄，「不，我是來阻止你們的。你既然故意讓我跟你一起落入陷阱，想必已經知道我的身分了。」

　　「......我這麼做，是想替你完成任務。若我不落入那些人設的圈套，你不好向姊姊交代吧？」南容玉緩緩地說，「芷兒......或許，要叫你寒芷。」

　　霍芷的嘴唇瑟瑟發抖，「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進京後不久就知道了。」南容玉答道，「我再不濟也是認認真真地做好了東宮線人的本分，專門盯著方宅的消息往來。你幾次與胞姊見面，原本還不算什麼證據確鑿，直到寒彤找上雲錚，我才確定她是方家的人。」

　　「那你......你為什麼還把我留在身邊這麼久！」

　　「因為我是你師父。」

　　霍芷怔愣了一下。

　　「無論你真實身分為何、做了什麼事，在我眼中，你永遠是那個被我從路霸手中救下，親自帶進師門的靦腆孩子。也許連我們的相遇也是有人刻意為之，但......」南容玉走到霍芷身邊，輕輕地握住她的手，「你的認真學習是真的，盡心盡力替我解憂也是真的，與芸兒拌嘴也都是真的。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了，或許在你心裡，是真的想過這樣的生活呢。」

　　「你......你以為我會為了你背叛姊姊嗎......」霍芷想掙開南容玉的手，一顆淚珠卻不爭氣地從她頰上滾落。

　　「芷兒，我是真把你當自己的孩子。而你的姊姊，不過把你當一枚棋子兒，可以把你拋在外面十幾年。」南容玉溫聲勸道，「跟我走吧。我們一起過安靜的日子，每日採採花、磨香粉，就像從前一樣。」

　　霍芷咬著唇，她看看南容玉，又看看半個身子已在牆外的袁荷曦，終於垂下肩膀、扔掉匕首，點了點頭。

　　「好孩子。」南容玉把霍芷抱進懷裡，摸了摸她的頭，「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走吧。」

　　「容兒！」袁荷曦警戒道，一陣紛雜的腳步聲正朝這個方向趕來，他們顧著講話，沒注意到方家的人已經到了附近。

　　南容玉把霍芷往袁荷曦懷裡塞，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氣，袁荷曦與霍芷雙雙被推出洞外。南容玉凝神細聽腳步的遠近，下一秒當機立斷地用花盆重新把洞口擋起來。

　　「容兒！你做什麼！」袁荷曦驚叫。

　　「來不及了，若我也從這裡離開，鑽到一半便會被他們逮個正著，到時你們也逃不了。」南容玉急急地說，「你們快走，我去引開他們。」

　　「師父！」霍芷的哭喊充滿懊悔與歉疚。

　　「容兒，我不准你這麼做！你快過來！」袁荷曦也焦急地喊道。

　　「這是我欠你的。」南容玉微微提起嘴角，「若你遇著雲錚，請替我告訴他，我很抱歉，辜負了他。」

　　「容兒！」

　　隱約能看到方宅的家丁，有幾人已注意到南容玉的身影，南容玉不再理會圍牆那一邊的呼喊，再次往宅院深處跑去。後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南容玉卻漸漸地放慢腳步，他累了，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斷地試圖逃出猛獸的魔掌，如今已保全了所有想保全的人，也許，可以休息一下了罷。

　　離京僅僅三天，雲錚日夜兼程、絲毫沒有停歇地趕路，甚至都沒怎麼進食，途經雲家設置的驛站也只是匆匆喝兩口水，便跨上另一匹馬再度啟程。抵達雲家村的時候，他已是蓬頭垢面、滿臉鬍子，活像個會騎馬的野人，村裡的人都差點沒認出他來。

　　「錚哥？」一個長工率先認出了他，雲錚卻趕不及搭理，悶頭就往倉庫的方向奔去。

　　「阿錚？」「是錚哥回來了！」「他不是上京麼怎麼搞得像去了海南一趟？」

　　雲錚回來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村裡的每一條巷子，大家都想去打個招呼，但雲錚只隨便拉了幾個摸不清頭腦的小輩一齊在庫房裡翻箱倒櫃。直到雲遇姑姑聞風趕來，往雲錚頭上敲了一栗子，才讓人稍微冷靜下來。

　　雲遇看自家侄兒火急火燎的模樣，也沒多耽擱，直接問清要找的東西，叫上清楚貨物流向的雲始、雲縱來幫手，而雲瑤則翻了帳冊出來比對。如此果然有效率多了，一個時辰不到，就把那顆渾圓碩大的香珠給翻了出來。

　　「抱歉啊趕著救媳婦呢下次再帶回來讓大家見見，」雲錚把香珠往懷裡一揣，跨上雲嵐心領神會早替他備好的快馬，「事情解決再捎信回來！駕！」

　　從京城千里回鄉，雲錚幾乎連口氣都沒喘上就原路折返，眾人只能勉強從那連珠炮似的語速中聽出幾個關鍵字－－媳婦？上一趟京有媳婦了都？

　　再是鐵打的身子都扛不住沒日沒夜的趕路，第四天夜裡雲錚終於頂不住勞累，在江南道的驛站換馬時稍事歇息，洗把臉、吃點乾糧，打算小睡半個時辰再動身。

　　江南道也有雲家村的弟兄，雲錚都認得，他在恍惚中看見一個雲家小弟站在房門口，手中拿著什麼，有些踟躕的模樣。

　　「怎麼了？」雲錚扛著睡意問道。

　　「錚哥......」那個小弟看見雲錚疲憊的模樣，欲言又止，「這兒有封飛鴿傳書，今早剛攔下，是從京城的方向來的......」

　　雲錚猛地起身搶過那封信，只看了一眼便失手砸了手邊的杯盞，也顧不得休息就衝出客棧、翻身上馬。

　　那張薄博的信紙飄落在地上，上頭只有潦草的幾個大字：

　　容玉伏囚　望速歸　　　　　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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