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響聲
唐默鈴不明白師姐常說的英俊少俠有哪裡出眾。
不明白為何眾師兄姊總是為難那位最疼她的師兄。
她的眼不懂何謂醜,卻知道怎麼是美。
但也只懂怎麼樣的女子是美,又覺得男子左看右看都還好。
俊俏瀟灑的湘姐姐很美,唐默鈴無比憧憬;明艷動人的螢姐姐很美,在南宮家時她看到一時間忘了吃飯。
葉雲裳……也很美。
初識之時唐默鈴久違的心跳加速,甚至有些說不出話。
她跟著掌門進正心堂,眼睛卻離不開葉雲裳。
在對方東瞧西看時恰巧對到視線,只見綠衣少女對她俏皮一笑,一股莫名的燥熱浮上臉。
這種心動的感覺……是餓了嗎?可她明明才剛吃過飯。
在她眼裡葉雲裳有種不同於身邊任何人的美,看似纖弱無力,笑起來卻那樣嬌媚,眼波一轉,彷彿就要勾走魂。
平時在正心堂上頭日課的她總望著師兄忙進忙出,現在那雙眼裡又多了一個人。
她看著葉雲裳偷偷把泥鰍塞進師兄衣服內,又對著衝她抱怨的師兄開懷大笑,兩人玩得好開心。
師兄和這麼好看的人都能談笑自若,好厲害,唐默鈴忍不住羨慕。
忽然葉雲裳朝她在的方向看過來,輕輕揮了揮手。
愣了幾秒,唐默鈴也舉起小手朝著對方揮一揮,得到對方一個甜甜的笑容。
心跳好亂,快冷靜下來。
今日風怎麼這麼大,得趕緊消力。
待她在屋脊站穩腳步,心是冷靜下來了,可眼裡那嬌俏的身影也不見了。
她忽然間好不想練功。
之後她們漸漸熟識,她也發覺雲裳其實是個壞孩子,成天欺負人,罵了罰了也不怕,甚至想拉著自己一起惡作劇,讓她有點想起大師兄。
小時候大師兄也會帶著她戲弄師叔,害他們兩個一起挨罵。
之後她一律拒絕,可拒絕了大師兄就會笑嘻嘻地跑走不陪她玩,她討厭被拋下的感覺。
雲裳就不會那樣,就算不願去惡作劇,雲裳也會陪在她身邊,陪她摺紙、陪她放小船,陪她躲在樹下納涼,哪怕什麼都不做,也願意待在她身邊。
雲裳總是不會留她一個人。
與雲裳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閃閃發亮,她像太陽一樣光彩,明眸像月亮那樣流轉,有著唐默鈴最渴望的樣子。
她心靈手巧、她聰慧機敏、她幽默可愛,卻從未讓人感到忌妒,不如說唐默鈴想要一直看著雲裳這麼好,更希望別人不要看到……
「咦?」
為什麼不要別人看到?
「怎麼了,默鈴,妳折好了嗎?」
「啊,嗯。」
有這麼優秀的好友,她理當與有榮焉,不是嗎?
「我看看……哇,明明紙已經皺的稀巴爛,還能維持船的模樣沒有化為粉碎,默鈴很厲害呢。」
「是嗎。」
雲裳好溫柔啊。
「那當然,世上那麼多虛有其表的東西,像這艘小船這樣敗絮其外敗絮其中,卻還能維持船樣的不是誠實厲害多了嗎。」
「可是在水裡會散掉。」
「那我用線綁起來看看。」
說著葉雲裳拿起針線,小心穿過紙張,把小船牢牢縫上。
紙船在反覆摧折下已經千瘡百孔,只靠著一根細線維持船樣,葉雲裳拉出針,貝齒咬斷線。
「好啦!我縫得真好,妳看這牢靠的小船,這不就能下水了嗎。」
她站起來開心得舉起紙船,卻忽然一陣暈眩,身子一晃,倒在唐默鈴懷裡。
「雲裳!?」
「哇……」懷裡的人軟綿綿地貼著她的胸脯「太開心了頭好暈,抱歉默鈴,我稍微躺一下好嗎。」
「那我也一起。」
今日師姐們相約上街遊玩,兩小姑娘便窩在沒人的榻上說著悄悄話,又不時動手動腳互相揉捏,嘻嘻笑笑。
「明天我們再把小船放水流吧,記得先給想個駭人聽聞的名號。」
「好。」
唐默鈴仰躺著高舉自己的紙船,全力運轉她的小腦袋瓜。
「唐默鈴號。」
「噗哈哈!好名字!威武霸氣!原本想叫我這船暴旋飛龍號,還是改叫葉雲裳號好了。」
「不要笑我。」
不滿地鼓起臉,唐默鈴伸出手捏著好友的臉頰肉前後甩動,雲裳也配合地搖頭晃腦著求饒。
「哇哇哇我錯啦,拜託唐大娘子大發慈悲放過我吧。」
唐默鈴被她逗地微微翹起嘴角,這才滿意地收回手
「好吧。」
「就知道默鈴對我最好了。」
「嗯。」
「有空隙!我攻!」其實根本沒學乖的葉雲裳竟然趁著好友放鬆戒備時出手,直取唐千金腋窩,仗著自己可愛就出陰招,最是過分。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唐默鈴不怕養。
「雲裳?妳在做什麼?」
「在欺負妳呀,生氣了嗎?」放棄腋窩向下攻擊腹部的葉雲裳回答。
「沒生氣。」
「那這樣呢,生氣了嗎?」眼見腰腹無效,轉手猛搔頸脖的點蒼明珠說著。
「沒生氣。」
「那這樣呢?」鬆鬆扒著對方小臉蛋搓圓捏扁的混世魔王再問。
「沒生氣」
「如果我這樣呢?」
慢慢放開手,併攏手指,像捧著最珍貴珠寶,指尖緩緩滑過唐默鈴耳邊,帶起微妙的顫栗,手掌貼上臉頰,姆指腹輕輕摩挲對方冰涼的軟唇,像是在親吻。
綠衣的少女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詢問「如果我這麼做了,妳會生氣嗎?」
「……雲裳?」
壓在唇上的柔荑那麼軟那麼涼,唐默鈴情不自禁伸舌嘗了一口。
見到對方被舔後愣住的表情,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好事,一張臉漲地緋紅。
「……妳知道我想做什麼嗎,默鈴?」
「不知道。」
對方平靜的詢問讓唐默鈴感到緊張,她不知道雲裳會回答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只是任由時間沉默地流逝。
直到葉雲裳的笑聲驚動空氣。
「想和妳做夫妻呀!」
……咦?
什麼?
是嗎?
這樣啊。
她也…
「不要這麼沉默嘛~當然是開玩笑的,不過默鈴這麼可愛,想必不會跟我計較對吧。」
「咦?」
「啊,看到我哥哥他們了,我先走囉,默鈴再見~」
「啊……。」
唐默鈴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葉雲裳已經抓起放在一旁的披風,沒一瞬間就消失在門外。
而那一晚,唐默鈴想著少女離開的身影,失眠了。
她思考了整夜。
葉雲裳是她的朋友。
師姐們都是朋友,但雲裳不一樣,卻是哪裡不一樣?
雲裳對自己來說是誰?她為什麼會那麼做?
她從未細思這個問題,應該說她不常試圖深思,因為好多事情想清楚後就變得讓人難過了,像是爹的病情、娘的去向。
從來只是存著模模糊糊的想法,認為雲裳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卻不願細想她是為了什麼好?自己為什麼認為她好?
她隱約有種感覺,這個問題必須去思考。
否則,否則。
總有一天雲裳會如今日那樣離開,再也不回來。
「我為什麼要說出來啊啊啊!」
葉雲裳爬在榻上懊悔的毆打床鋪洩憤,羞恥、後悔、不甘心全部化為沒什麼力量的小拳落在被單。
「都過一天了妳怎麼還在吵這件事?」葉雲舟無奈地看著妹妹,昨日他挑完柴本來還想去伙房幫忙,怎知妹妹忽然衝撞上來,吵鬧著拖拉著他回到外堡客房。
回房後就一直這樣哭哭鬧鬧,問她理由又支支吾吾不肯說清楚,有心也幫不上忙。
葉雲舟深深嘆了一口氣,嫌煩。
叩叩。
此時一陣不重不輕的叩門聲前來解圍,而比敲門聲更好的是敲門的那人。
「喔喔葉兄……」
站在門口的趙活還沒開口,就聽到房內傳來陣陣哀嚎「……她怎麼了嗎?」
「讓趙兄見笑了,似乎妹妹昨日發生了些不高興,請別介意。不知是何事勞煩趙兄一早親自造訪?」
「也不是我的事,是我小師妹的。」
說著便側過身,一位雛鳥般的紅衣姑娘圓睜著眼站在那裡。
兩人有些生疏地打過招呼,葉雲舟再次疑問,趙活輕拍兩下唐默鈴的背,柔聲道「說吧。」
「雲裳……不高興嗎?」
「我想她肯定不是在生唐姑娘氣。」
葉雲舟安撫性地微微一笑,隨後轉頭朝向一直傳出哇哇聲的房間「雲裳,唐姑娘來了。」
房內瞬間安靜了一秒,隨後一陣乒乒乓乓,再來一陣哐啷啷啷,喘著氣冒出薄汗的少女跑到門前。
她的眼中只映出一人。
「默鈴!」讓她煩惱一晚上的人兒出現在眼前,葉雲裳忍不住加大音量。
「雲裳!」唐默鈴以為自己肯定又會說不出話,但真見到人時,對方的名字自然而然的從齒縫流出。
「葉兄!」沒有特別想見到誰,趙活只是感覺氣氛對了順口也喊了一聲。
「?」雖然莫名被點名,葉雲舟還是直視趙活雙眼認真回答「有什麼事嗎?」
趙活也盯著他,表情複雜,那是恨鐵不成鋼的悲憤,帶點耍寶沒被接住的尷尬,只好假咳幾聲才開口。
「呃我……要跟其他住客收租,能不能拜託葉兄來搭個手?」
瞥一眼僵在原地的妹妹,葉雲舟微微一笑「樂意之至。」
直到兩位哥哥走遠,葉雲裳才回神,趕緊讓對方進門。
「雲裳……」
少女細軟的聲音傳來,是不像人間的天籟。
「怎麼啦默鈴?表情那麼嚴肅。」葉雲裳的表情軟了下來。
聽到默鈴的聲音,總能感到一陣快樂的癢麻爬上後腦,所以她總想催促默鈴多說點話。
「我說錯什麼了嗎?」儘管表情沒什麼改變,葉雲裳還是能看出她眼裡的慌亂「妳昨天忽然跑掉。」
「我……」
腦中轉過好幾種回覆,最終葉雲裳還是不忍心騙對方,老老實實說出口「……昨天不是說什麼想和默鈴成夫妻嗎?後來覺得太害羞了忍不住跑走了,對不起,默鈴,是我的錯,妳還願意原諒我嗎?」
肯定不會不願意的,因為默鈴總是這麼溫柔,所以……
「不要。」
「……什麼?」
努力理解對方意思,葉雲裳的臉一瞬間刷白,無法再和默鈴做朋友,那是她死也不要的事。
「我,我,我對不起,是我玩笑開過頭了,妳原諒我好不好,求妳嘛~默鈴~不要說不當朋友這種話……」
「不是不當朋友!」唐默鈴急忙澄清。
「是……那句話……不要當成開玩笑……」
她揪著衣角,越說越小聲,越說越小,直到最後幾個字幾乎無法聽清。
肯定是聽錯了,葉雲裳是這樣說服自己不要多想的,發著抖的少女卻再次發聲。
「我想過了,我喜歡雲裳,我會好好學習醫術的,拜託……不要離開。」
鈴聲隨著少女的淚水響起,她在夜裡想像雲裳再也不和她說話,想像自己又一次什麼也不說的目送他人離去。
每個離開的家人都好像不會回來,她看了好多等了好久,明知自己不該任性的……但是……拜託……不要是雲裳。
「可是,妳不是要和妳的大師兄在一起嗎?」
「我不要了。」她會好好跟爹講,她不要大師兄了。
「可是,趙哥哥說他好喜歡妳。」
唐默鈴仔細回想趙活對她的態度,自然是很好很好,但感覺又不太一樣,不如說她感覺……
「我覺得師兄現在更喜歡妳哥哥。」
「嗯?」
「我……不行嗎?」她身子前頃,又引起一陣鈴聲響動,她好像沒發覺,就是直直看著葉雲裳。
「……哈哈,我的傻默鈴,妳好傻好傻。」
這鈴聲越響,只是響地葉雲裳的心越冷靜。
「我就答應妳吧。」
「真的?」紅衣姑娘漸漸止住淚水。
「嗯,我答應妳。」葉雲裳張臂圈住她其實好愛好愛的少女,聞著對方髮間的香氣,感覺自己偷走了一件不屬於她的珍寶。
實在是說謊成性,惡劣至極。
她其實多希望默鈴能將她放在心頭最顯眼的一處,做什麼都得想到,看什麼都是她。
唉,可偏偏又心疼默鈴,本來只想讓哥哥們受這個苦的。
本來想要默鈴憶起她來滿滿都是甜蜜,然後很慢很慢的忘掉,慢到淚水成型前就給輕風吹乾。
她不該讓默鈴哭的,不該讓默鈴難堪的。
也不該那麼自私,明知自己命不久矣,卻還是讓別人為她付出無以回報的愛。
她卻還是說了。
「裳兒哪裡也不會去了,不會離開妳的。」
世上的一切都很吵,吵得刺耳,吵得令人發狂。。
曾經,世界是安靜的,但打從葉家出事的那天起,一切就都變了,世界在尖叫,無一日止息。
遠方沒有希望,這裡也沒有希望,只有刺耳的人聲,尖銳到耳窟窿不停冒血。
唐門相較其他地方安靜多了,她們兄妹待得真的蠻開心的。
「我不走!」葉雲裳紅著眼怒吼。
「雲裳!」
「我早就知道自己好不了的,至少讓我留在這,我答應默鈴了。」
「別說這種話,我一定會讓妳活下來。」
葉雲裳氣紅了小臉,思考唐錚走後的唐門還有誰醫術夠響,足夠讓哥哥答應她留下。
「我說,趙哥哥的醫術不是也挺好的嗎。」
「……是啊。」卻看葉雲舟眉頭深鎖,明顯不期待接下來的對談,可他還是承認了。
「讓趙哥哥來不行嗎?」
「……」
「可以嗎?」
「……我怕。」
葉雲舟像是費盡千辛萬苦才說出口。
聽到這句話,葉雲裳再也沒辦法生出氣燄,心裡剩下悲哀。
她從哥哥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怕什麼——他怕趙活治不好,他怕他會恨起趙活。
雲裳怪不了他,她知道她們兄妹是一樣心胸狹窄,她卻比哥哥又更自私。
最後他們沒有離開。
為什麼自己要害哥哥承擔那麼多呢?為什麼自己不能在那一日和家人們一起死去呢?
老天爺為什麼要留這一命,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衰弱,被這吵雜的世界折磨至今然後一無所有的死去。
如今葉雲裳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卻不再怨懟老天,而是久違地誠心祈願。
神仙爺爺,從前我不過想要家人多陪陪我,祢們便奪去了我整個葉家;我想要哥哥更喜歡我一些,祢們便讓我成為他一生的痛苦;我想要平平淡淡的小日子,祢們偏要我們兄妹浪跡天涯。
差不多也該到頭了吧。
拜託了,只要這一次就好,讓我活下來吧。
讓我陪在她身邊。
然後,葉雲裳在煉丹房失去意識。
她在黑暗中悠悠轉醒,感到身旁有一股溫暖的火光,想要看清,眼皮卻好像結在一塊。
喉嚨乾得仿佛被火燒過,她試圖開口,聲音卻像被小刀割過,嘶啞又細小。
她是不是死了?這裡是陰間嗎?陰間該這麼溫暖嗎?
然後,鈴聲響起。
「雲裳醒了!」
然後熟悉的聲音響起。
「雲裳!」
「葉兄,先不要把她扶起來,我來看看!」
然後傳來好多書本掉到地上的聲音,聲音一個一個搶話,以死後世界來說,這裡似乎有點太吵了,葉雲裳忍不住扯開嘴角。
「所以我沒事了?真沒事了?」
在逐一笑過難得狼狽的一群人後,葉雲裳聽說自己昏迷好幾天,還是有點無法相信困擾自己大半輩子的傷病真的好起來了。
「照理來說應該要沒事了,接下來只要把身體養好就行了」
趙活偏頭又思考了一下「說不定還有機會再長一點身高。」
「真的?能長到湘姐姐那麼高嗎?」
聞言,趙活看看葉雲舟的身高,再看看露出絕望神色的小師妹「不可能吧。」
「聽到了嗎默鈴,我們一輩子都是小不點兒。」
「嗯,一輩子是小不點。」唐默鈴露出彷彿獲救般的笑容「一輩子小不點……一輩子……」
隨後又默默變回絕望的表情。
少了某位掌刑使僅此唯一的優點,就是沒人會急著把初癒的病患趕回房睡。
這一晚葉雲裳和唐默鈴窩在小床上說話,趙活依舊在旁顧著主爐,也方便觀察確認葉雲裳的身體狀況,葉雲舟則靠著肩從旁協助他。
依偎著默鈴的體溫,在細碎的對話聲和火焰碎裂聲中,她緩緩沉入夢鄉。
「雲裳,晚安。」
她一直以為她們兄妹是沒救了,早就坑坑疤疤,卻發現兄長的傷在不知不覺間開始癒合, 心關被點破。
那她……
隔日,她比任何人都要早清醒,偏頭看見趙哥哥睡在親哥哥肩上,親哥哥又枕在趙哥哥頭上,躺在身邊輕輕呼吸的默鈴, 小手手抓著她胸口。
……唐門煉丹房是什麼風水寶地嗎?
葉雲裳看著睡在身邊小小的身體,涼涼的,軟軟的。
自己未來會不會長得比默鈴更高呢?是不是有一天能夠俯瞰她的頭頂?
從何時開始,她竟能安心地期待明天,還能幻想與她相伴的將來。
不用抓著兄長的衣襬才能入睡,此處不需要她提心吊膽時刻戒慎。
至少這裡沒人會害她們,那個一直在尖叫的世界終於安靜了。
終於。
天地無聲。
此刻,她才真正的活下來。
「雲裳,趙兄說妳傷雖然好了,身體卻要時間養,早點睡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哥哥有多開心。」
「哼,知道就好。」
幫葉雲裳蓋好被子,葉雲舟想著或許將來還會懷念這侍奉小妹的時光呢。
「呼啊~對了哥哥,我們打個商量。」
撐起即將闔上的眼皮,葉雲裳想到還有事想盡早討論。
「我們五日換一次房,這五日我和默鈴睡房間,你去擠臭弟子房,下個五日交換,我和默鈴睡香香女弟子房,怎麼樣?」
「……等等,為什麼?」
「在此同時你就可以帶趙哥哥上床。」
「蛤!???」葉雲舟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妳!妳!女子口裡不要說這種話!」
葉雲舟驚怒交加地看著妹妹,沒想過睡前談天怎麼出現這麼勁爆的字詞,哪知雲裳只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你還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妹妹可是被天妒多年的絕世奇才,說罷,成不成?」
「妳……這……」看妹妹一副沒得到回答不肯睡的表情,葉雲舟只能狠狠地咬著下唇。
他本來沒想要這麼早講的
「咕……成交。」
今天又是頑劣份子的勝利。
其實她也只是在試探,若哥哥們其實沒什麼,葉雲舟肯定會直接抽棍子,她只是看準此際自己身子還弱,對方不敢下重手,誰知道對方就乖乖說出來了呢,她才沒有錯。
「嘻嘻,龍陽臭哥哥。」
「……」
「你說什麼~不要以為我沒有聽見,敢說就要敢當~」
「……妳不也一樣。」
「是又怎樣,可愛的妹妹們本就不能和臭哥哥相提並論。」
跟哥哥鬥完嘴,葉雲裳心滿意足地回到被窩,偷偷想起至今的日子,想起父母模糊不清的臉龐。
爹、娘,孩兒得大好人相助度過劫難,可或許天命注定如此,葉家終究是要絕後了。
唐默鈴不懂師姐常說的英俊少俠有哪裡出眾。
也不懂為什麼世人都說只有人心最是醜惡。
她不懂何謂醜,卻知道怎麼是美。
「雲裳很美。」
「那當然,我這絕無僅有的夜明珠,世上只有默鈴可以擁有。」
說是這樣說,葉雲裳一直覺得對方才美麗,像雪花般清冷、精巧、不染人間紅塵,似天地偶然落下的美意。
「雲裳是人。」
「嗯,但默鈴是我的寶貝。」
雙頰脹紅的樣子也好可愛,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生物。
她深吸幾口氣,指尖蜷縮,明明已經說過無數次,但這次不同,這次終於是真真切切、不再愧疚的說了。
光是想像就讓她羞紅了臉,碧潭秋水流轉著光,那是一雙看所愛之人的眼。
她的笑容足夠讓人反覆愛上,唐默鈴都要看傻了,見她薄唇輕啟,話裡含笑。
「默鈴,我無比的愛妳。」
「嗯。」
唐默鈴淡淡笑著,一如既往的神色平靜,只有耳邊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紅。
畢竟雲裳總是一天到晚這麼對她說,她一直瞭然於心。
這態度反倒讓葉雲裳感到有些挫折。
「真是的!這鈴鐺怎麼都不響一下!裳兒小心肝都受傷了!」
沒得到期待的反應,半是掩飾尷尬,半是真的惱怒,葉雲裳上手親自把鈴鐺撥得叮噹作響,一臉壞笑。
「沒關係,反正我自有辦法讓這個鈴叫出聲……」
鈴鈴……鈴鈴鈴……
趙活只是想到外堡掃個地,沒想過會在這地方聽到熟悉的鈴噹聲,他瞬間繃緊神經。
小師妹的鈴響十之八九不是好事。
莫不是熟人遭遇什麼危險?或者更可怕的,大師兄心血來潮做了愛心早餐。
循著聲音走,趙活見到葉氏兄妹的大門出現在眼前,正在疑惑,便聽到聲音從裡面傳來。
雖說心靈雷達已經消失個七八成,他還是能輕易認出傾聽多年的細小呼吸聲,現在隨著鈴響的節奏跌宕起伏,正在雲裳雲裳的喘息著……
趙活震驚,後退兩三步,一個沒踩好就摔在地上,感覺天旋地轉,一切都好不真實。
他覺得自己不該聽見這些的。
但他的耳朵又沒長門!
胡亂編說房門附近下了驅蟲藥,要大嬸提醒住戶今日別靠近那區域,說完趙活便頭也不回地跑上山,有股複雜的情緒爬滿手腳。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他的世界觀崩塌了。
他的童年結束了。
「趙兄,你在……怎麼回事?還好嗎?」
那一夜,趙活靜靜望著著小師妹從前用壞的脫手標,喝光了大師兄秘藏中最烈最烈的酒,卻灌不醉他的心,過往不再,這才是現實。
葉雲舟只是在旁陪著,一言不發地倒酒。
過了良久,他才能吐出一句。
「啊……長大了。」
葉雲舟沒說什麼,只是摟住對方肩膀,結實地拍了拍,接過酒杯仰頭飲盡。
燭火下,兩道寂寞的影子融進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