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になったら

　　如果原本的說故事大哥哥看到這畫面應該會覺得相當不可思議吧。

　　前幾天都還吵鬧著嫌棄故事無趣的小朋友們此時乖乖坐成了一圈，稚嫩的面孔上混雜著好奇及不安，專注地傾聽被圍繞在中間的千市說故事，他手上並沒有拿著任何書籍，僅僅是靠著從前從友人處聽來的內容進行講述。

　　幸虧這群小朋友都不是日本人，而且對於這些因家境而比同齡人早熟的孩子而言，比起耳熟能詳的繪本故事，來自日本的各種怪談及都市傳說更讓他們感興趣。刻意壓低的聲線以及恰到好處的停頓賣關子給故事增添幾分詭譎氣氛，他不禁慶幸自己的記憶力還是相當不錯的，因此在模仿專長恐怖遊戲以及民俗學相關的友人時能做到五成相似。

　　說故事時間即將結束，周圍的孩子們三兩成群地討論著哪個故事最恐怖。

　　「我討厭那個八尺大人……太恐怖了還會跟著車子移動甚至裝成別人的聲音！」

　　「狐狗狸好像有類似的，降靈板？之前在恐怖電影裡看過。」

　　「雖然好像沒有其他那麼兇惡，但是那個扭來扭去太詭異了吧。」

　　「我跟父母去日本時只搭過那邊的國內線，下次有點想去看看車站……」

　　聽著周圍的討論，他笑了笑，開始收拾東西，總管事不放心地交給他一整疊繪本甚至有搭配的玩偶，可沒想到搞定這些口味刁鑽的孩子只需要模仿柊就夠了。

　　千市想，自己是真的很討厭柊的怪談ASMR系列，那個傢伙不知道哪來的天分總是把一些不算新奇的怪談說得那麼可怕，還配上細微生活聲響，例如書頁翻動及位置會變換的風鈴音，他上次被觀眾拱去聽了一段就慘叫著差點把耳機摔出去。

　　「代班的說故事大哥哥，為什麼幽靈會這麼可怕？」

　　一名女孩走到他身邊，緊張地絞著雙手發問，金色的捲髮垂在頰邊，就像他方才提到的會自己回家的洋娃娃一般。

　　「因為——」

　　他因恍神停頓了一下，隨著孩童的提問，腦中有一個潛藏已久的疑問也隨之冒了出來：自己到底為什麼那麼害怕這些可能大半是虛構的東西呢？

　　他其實是明白的，像是那些恐怖遊戲，會突然冒出的幽靈，各種潛藏在都市傳說以及鄉野奇談中的神明或者鬼怪，這些多是虛構，他也明白這點，但往往還是下意識地排斥並感到恐懼，隨便一個被拉去玩的恐怖遊戲都可以把他嚇得慘叫。

　　千市想不起來自己曾看過什麼過度驚悚的畫面或恐怖片導致留下陰影。

　　但陰影之所以為陰影，或許最大理由就是不為人所知。

　　袖子被女孩拉了拉，他再度回到現實。

　　「因為幽靈是人類變成的吧。」對著急迫想要聽到一點理由的女孩，他蹲下身，富有耐心地溫和回答：「恨著誰、厭惡誰、想要對誰做出惡劣的行為，這些都是還是人的時候就存在的情感，只是在變成幽靈後被無限放大了而已。所以知道幽靈有多麼可怕，就也知道了自己生活的世界其實沒有那麼安全。」

　　這世界上最可怕的還是人。

　　就像是他在這艘船上偶爾見到的畫面。

　　「等妳長大，記得別變成那麼可怕的東西了。」

　　他拍了拍女孩的頭，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