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她又做夢了。

　　那大概是在一切都還比較單純的年代。

　　人們此時還深信鬼神之說，百姓辛勤耕作，朝堂奉著青銅鼎，四海八方雖然不算太平，不過當時至少都還過得富庶。

　　年輕的君儲在議事後隻身留在軍帳內，負手望著桌上沙盤嘆了口氣。

　　「殿下何必如此憂慮？使者前天便已經上路，相信不久後便會有好消息才是。」

　　男子面容溫和，只是不難從眉眼間看出幾分憔悴。他沒有回頭，輕聲道：「太宰主戰，對我派出使臣一事頗為不滿，此時應該已經上書父王，指責我行事軟弱。」

　　「您是不忍見百姓因為戰火流離，這才主張先行談和，立意良善，想來陛下也會理解。再者您這次提出的條件對兩地皆有利，想來峘公不會拒絕才是。」那人頓了頓，又一揖：「殿下蹈仁履義，百年後必會成為一名名君。」

　　「名君……是麼。」

　　待人離開軍帳後，男子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峘公坐擁富繞之地，厲兵秣馬，若不即時穩住，其他諸侯早晚也會效仿。」

　　「天子土下的優勢逐漸逝去，父王不接受諸臣獻上的良策，墨守陳規。」

　　「應來輔佐我的太保看似處處為我著想，替我擋下諸多異議，實則行捧殺之舉。」

　　他的手指隨著每一句話，敲擊著實心的矮几。而後抬手托著腦袋，側著身子，輕嘆了口氣。

　　「只是想像尋常雅士那般煮茶論道，怎麼就這麼難實現呢？」

　　空無一人的大帳內自然沒有人能回答，只是君儲也沒有想要聽到任何回應，這些問題在腦海中已經糾纏許久，而他又是如此聰慧，所謂答案，早已了然於胸。

　　只是心中煩悶，這些不能為外人所知的抱怨，最終只會有一個人聽到。

　　「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明盧劍？」

　　被點了名的明盧猛地睜開眼。

　　她俐落地翻身坐起，看著屋子裡的擺設仍是熟悉的模樣後，哽於胸中的那口氣才緩緩吐出。

　　「……」呆坐在床上，過了好一會兒女子才感受到額間微涼，伸手抹去，意外地發現不知何時渾身出了層冷汗，好像方才做了不是很好的夢……？

　　只是內容已經模糊，她也不願去深究。

　　這麼多年來鮮少作夢，也不知道為什麼今日突然夢到……

　　夢到了什麼？

　　女子擦乾額頭上的汗水，走到室內的桌子前。上頭擺著一本殘舊的冊子，看上去像是某種話本，裡頭還別著一張書籤。

　　她將書本打開，指腹輕輕擦過上頭的墨跡。

　　『……千年前有一匠師，癡於鍛造，走遍江山，匯其所學，於餘白山取鐵石，於洄江取錫石，於至聖之地設爐，以天雷鑄之，天水滌之，歷時五年鑄成。劍之成也，日月齊明，鬼神汽嚎，山河改易，上可達天，下可至淵，浩然氣使，劍身如墨，故謂之明盧劍。

　　　古人有云，明盧劍乃帝王之劍，帝王奉之為尊，乃國寶也。其懷養帝王之氣，是為仁劍。其指所向，勝之所在，劍為百兵之首，所持者亦為將士所望，見明盧即見勝負，百年戰事，未曾飲敗……』

　　「妳叫明盧嗎？」

　　「可巧了，奴家家中恰巧有本話本子，裡頭有個人物與妳叫同個名兒呢。」

　　「下回見著，奴家在將書取給妳。那本子可有趣了。」

　　這不過是人類閒來無事杜撰的話本……？

　　隨手再翻過一頁，明盧垂眸試圖思考這個故事到底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可不到半盞茶後，便放棄這個舉動。

　　捉宵小、斬墓鬼這種事她很擅長，不過動腦麼——可就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