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小酌

黑夜襲來，染了半邊火紅的雲彩也逐漸褪去顏色，一路蔓延至山腳的石階上是踏著歸途的香客，石刻燈籠裡的LED燈泡發出冷白光線，代替漸弱的夕陽照亮前路。

蓮巳敬人結束了一天工作，此時正百無聊賴躺在家中的塌塌米上，身體擺出了個大字形，散發著與平日不同的慵懶愜意。

由於今日工作地點恰巧就在家裡經營的寺院附近，於是結束後並讓身為下一代住持的兄長來接自己回家。

雖然不是沒考慮過回ES大樓，可一方面麻煩，另一方面母親不久前也讓他找時間回家待待，就所幸趁這機會回來了。

新月高懸，於寂靜黑夜裡散發幽幽銀光。

近日入了秋，一縷涼風順著敞開的拉門縫隙溜了進來，讓蓮巳敬人下意識打了個冷顫。他掙扎片刻過後起身，本想閉緊拉門 ，不料卻對上一雙殷紅如血的眸子，正笑意盈盈打量著自己。

蓮巳敬人嚇得踉蹌倒地，抖著聲音開口：「朔、朔間！」

「果然在這裡。」朔間零扯了一抹微笑，逕自脫鞋走進，自然到彷彿是自家一樣。

「你怎麼來了？」蓮巳敬人皺眉起身，似乎想掩去方才失態，他板起臉，語氣有些不悅：「還隨便闖進別人家。」

「吾輩可是好好跟伯母打過招呼，正是她直接讓吾輩來找蓮巳君的喔。」

蓮巳敬人無奈扶額，一時間還真不知道無可救藥的究竟是眼前這男人還是自家母親。

「所以，你來找我做什麼？」蓮巳敬人一手插腰，問：「今日不是有拍攝活動嗎？結束了？」

「多虧汝的幫助，活動舉辦很順利喔。」朔間零越過蓮巳敬人走入房間，找個地兒落坐，他擺了擺手，「小姑娘也讓吾輩向汝轉達謝意呢。」

「不過是隨手一幫，用不著這麼麻煩。」蓮巳敬人推了推眼鏡，神色卻是緩和不少。

朔間零回過頭，半眯起那雙殷紅眼眸，露出似吸血鬼般的犬牙，「要不要陪吾輩小酌一杯？」

蓮巳敬人又再度皺眉，他推了推眼鏡，板著臉道：「你以為這是哪裡？在寺院裡說什麼胡話，小心遭天譴。」

「那我等出去外頭吧，吾輩正好知曉鄰近有間不錯的酒吧。」

「我拒絕。」蓮巳敬人雙手叉腰，「為什麼我非得大半夜陪你去酒吧？」

朔間零眨了眨眼，隨即從懷中拎出一個精緻小禮盒。禮盒包裝十分眼熟，蓮巳敬人一下就認出那是自己準備的禮物。

「就看在這個的份上，」朔間零歪頭，表情帶上了些祈求，看著莫名有點像討好主人的小狗。「如何？」

蓮巳敬人自然知道那個禮盒是為了慶祝朔間零生日送出的禮物，外包裝上的小卡也是他寫下後親自綁上去的。

盯著朔間零的那雙眸子，時間宛如靜止般，心臟鼓動的聲響變得清晰。

良久，蓮巳敬人輕吐出一口氣，無奈道：「就一會兒的話。」

*

戴著朔間零準備的安全帽，跨上熟悉的漆黑摩托車，蓮巳敬人自然而然將手搭在朔間零腰間，幾乎要將後背貼在對方身上。

或許是答應了邀約，朔間零的心情顯得十分愉悅。

「抓好了。」

他朝身後的蓮巳敬人說，而後拉下透明罩，啟動引擎，隨即一抹漆黑迅速融入夜中。

摩托車的速度說不上慢，但比高中那時減緩不少，看著也不像是隨時要奔向地獄的模樣。

明明一樣在機車上，望著一模一樣的景色，是因為眼前人從兄長變成朔間零的緣故嗎？蓮巳敬人覺得心臟鼓跳如雷，彷彿闖出胸口般，躁動得不能自已。

朔間零領他來的是間不起眼酒吧，開在住宅區附近，外觀低調好似一不留神就會看漏。

蓮巳敬人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雖然20歲生日時被朔間零、天城燐音等人壓著喝了些酒，但對這種場所是一竅不通。

莫名有種偷偷闖入成人世界的感覺，蓮巳敬人扶了扶眼鏡，有些緊張看向朔間零，「我穿這樣沒問題吧？」

「很帥氣喔。」朔間零隨意笑了笑，伸手撥順了對方被安全帽壓亂的頭髮，猶如行為得體的紳士親切對待他的伴侶。

蓮巳敬人悄悄退後一步，晃掉腦內雜七雜八的想法。

推開木門，門鈴聲清脆響起，隨即鋼琴旋律悠揚飄入耳中。

酒吧內部與外頭彷彿兩個世界，微黃燈光為主調，四周貼上仿紅磚壁紙，在擺上幾幅歐洲風景畫，是店內充斥著優雅英倫氛圍。

店內角落放了一架鋼琴，此時正巧有位身著白衣長裙的女子彈奏著藍調樂曲。氣氛寧靜祥和，客人也都輕聲細語交談，是間頗具格調的店鋪。

酒保是外國人，見到朔間零似乎很高興，兩人熟絡交談幾句後，便整理了位子讓他們入座。

「蓮巳君想喝些什麼？」朔間零將酒單推給蓮巳敬人，問。

瞧了眼上頭充斥著片假名的品名，蓮巳敬人頓時頭暈眼花。他捏了捏眉心，有些手足無措將酒單退回給朔間。「你決定就好。」

似乎意識到蓮巳敬人會是這種反應，朔間零從善如流朝酒保報了兩項品名。接著，便看到酒保手腳俐落，宛如魔法般變出兩杯精緻調酒，輕輕推到面前。

朔間零的是酒杯中的液體是紅色的，杯口灑了一圈鹽，散發沉穩酒香。

至於放在蓮巳敬人面前的，是一杯裡頭放入薄荷、檸檬，透明液體中帶著青綠的調酒。配色清爽，頗有夏日風情。

「這杯名叫Mojito，是以白蘭姆酒為基底製成的，喝起來清爽，酒精濃度也比較低，蓮巳君應該能夠接受。」

朔間零體貼介紹著，沉穩嗓音帶著磁性，搭配著背景藍調樂曲，好似惡魔魅惑人心的低吟。

明明未喝酒，蓮巳敬人卻感覺有些醉了。

*

「為什麼是我？」

酒過三巡，不知何時鋼琴以換人彈奏，此刻是輕鬆愉悅的舞曲。

蓮巳敬人似是微醺，板著的面容透著紅暈，清澈的雙眸似也逐漸迷離。

他端著酒杯，裡頭已空空如也，卻遲遲不肯放下。就如同他現在正堅定望著朔間零，固執等待著答覆。

朔間零嘆了口氣，語氣似有些無奈。

「蓮巳君，你醉了。」

他奪過蓮巳敬人手上的酒杯，說道：「今天就到這裡吧，回去了。」

幾杯黃湯下肚後的蓮巳敬人異常乖巧，他輕輕點了頭，就像個小跟班乖乖跟在朔間零後頭，隨他出了店門。

然而，口中仍是執拗問著：「為什麼是我？」

混雜夜色的冷風貼著側臉呼嘯而過，朔間零感覺自己臉龐上的溫度逐漸升高，愣了會兒後，他才彷彿找回自己聲音般，緩緩開口：

「吾輩還沒得到，蓮巳君給的祝賀。」

「禮物的話一大早就給了！」蓮巳敬人朝天空比劃著，便道：「為了怕你看漏，我還特地放在了辦公室最顯眼的位置上。」

「吾輩說的不是禮物。」朔間零的聲音似有些無辜，他說：「吾輩想要聽蓮巳君親口說出的祝福。」

聞言，蓮巳敬人怔愣片刻，隨後抖著肩笑了起來。

他的聲線低沉，從給人一種沉穩的安心感，此刻笑聲宛如鑼聲，輕緩而悠長響徹朔間零的心底。

「你是小孩嗎？都成年了竟然在意這些。」

蓮巳敬人的容貌冷峻，笑起來卻像冬雪初融般令人動情。

綠黃色眸子閃亮亮的，似天上星星一樣閃爍。

他一字一句道：「生日快樂，朔間。」

「生日快樂。」

「哪怕被說幼稚也無妨。」朔間零勾起唇角，他牽起蓮巳敬人的手，握緊掌心。「謝謝，蓮巳君。」

蓮巳敬人好似沒注意，抑或默許了朔間零的行為。他問：「好了，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回去？」

朔間零抬頭望了眼天空，笑道：「月色正美，就這麼散步回去如何？」

「挺好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