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沉夢

夏日沉夢

好像只會寫親親抱抱內,完蛋了不管了我喜歡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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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道角落都被鋪滿陽光,樹枝搖曳,把光切得細碎斑駁,爛熟的果子落了一地,蜜汁流淌,濃郁的氣息。全都是不屬於此的炎熱,不屬於此的夏天。


  那只是一個隱密而燠熱的夏日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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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衰頹的殘陽將將落山,被漂浮島籠罩的大陸霎時變得冷寂,大地在陰影下苟延殘喘,宛若一片沉悶的墓園——與其他日子相差無幾的仲夏,頂多只在天光尚明亮時暖和一些罷了。


  稀疏聲響隔著薄牆擾了谷聿清夢,睜眼一瞧,米白色窗簾半掩,留半片昏昧透進屋內,天色似乎又更暗了些。


  一把掀開沉甸甸的被褥,谷聿忍著頭疼掙扎著坐起身來。與入睡前不同,比床要略高一些的矮木桌被挪到床邊,白瓷杯盛著七分滿的水,就擺在他伸手可及之處。料想是誰細心地安排好這些,谷聿儘管全身乏力,仍舊挪動身體去拿那杯水,入口時溫度剛好,火燒似的喉嚨終於得到潤澤。


  「吵醒你了?」半掩的門發出尖銳嘶聲,朽一來,谷聿的視野裡便只容得下他一個人。這個習慣一直以來從未變過,起初被朽發現總不免一番打趣,後來朽也不再說,只似笑非笑地回望過來,眼底盈著若有似無的柔光,獨他一份,和看其他人的眼神都不一樣。


  「沒有,醒一會了。」谷聿保持著坐姿,只有兩顆沉靜的眸子隨著朽的身影轉動。他仍溺在剛才那場夢裡,感官遲鈍,難以分清白晝與黑夜,一天是否就這麼糊裡糊塗地過了?他抱病在床,荒廢了難得的假日,還沒和他的朽先生說上幾句想念的話,夜晚便一刻也不拖沓地降臨了,是這樣嗎?


  朽彎腰端起放在地上的一盆熱水,盆緣掛著毛巾,半截吸飽了水沉入盆底,一起被放到桌上,谷聿這才看清上頭冒出的縷縷白煙。


  「水也喝了啊,真乖。」


  「嗯。」


  撫摸像是獎勵,只不過被寵愛的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獲得。微涼的掌根貼著下顎,指腹摩挲著飽滿的耳垂,沒一會那片白淨的皮膚便發燙泛紅,也不知是在控訴他欺負得過頭,還是純粹因害羞所致。朽又愛憐地揉了揉,卻沒能抽開手,因為谷聿主動蹭了蹭他的手心,同時伸出兩隻細白手臂圈住腰身。


  「嗯——真好。」語速慢慢的,囈語般繾綣。他仍可惜虛度的時間,可朽會為他留下來、會誇他真乖,此刻的朽是只屬於他的朽先生,這樣好的人被他擁在懷裡,就像他夢裡那個難耐的溽暑,他曝晒在陽光底下,烈陽向著他從宇宙墜落,而他不躲也不閃,迎著熱浪融化成一灘水。儘管他的先生總是冰冷,他能讀懂他的熾熱。


  「什麼很好?」


  朽不明白生病有什麼好的,他孱弱的愛人身體脆弱不堪,抱病的身體很輕易便會感到渾身困乏。他為此擔心著急,而從來不懂得愛惜自己的戀人倒是無所謂,還傻呼呼地衝自己笑,彷彿一身病痛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您在這裡,沒什麼比這更好的了。」


  他的小羊還在犯睏,唇角輕提起,兩汪清澈的湖綠被半闔的眼皮擋住,只在朽停下動作時抬眼望過來。坦露弱點的羔羊,明明在索要撫摸,卻一副全然令人擺佈的模樣,就這麼乖乖就範了。


  「謝謝您為了我特地留在家裡。」谷聿已經學會用感謝取代道歉,他微微偏頭,乾燥的唇畔擦過掌心紋路,印上熱燙的氣息。「我很高興。」


  「你生著病,我還能去哪?好了。」


  朽終於鬆開逗羊的手,邊說邊將窗簾完全拉上,不算寬敞的房間倏地被黑暗填滿。谷聿聽著他的聲音由遠及近,床沿重重陷下去,總也捂不熱的掌心按在他背脊上,有點涼,谷聿順從地趴伏下去,頭在大腿上找了舒適的角度枕著。


  朽捲起谷聿身上單薄寬鬆的短袖和短褲,擰乾毛巾,仔細擦洗周身。因發熱而綿軟無力的身體幾乎任他擺佈,儘管碰到癢處,也只哼哼幾聲,腳背顫抖著繃緊又鬆開,連個掙扎也沒有。


  朽把毛巾放回盆裡,輕拍臉頰示意谷聿翻身,可乖孩子也有不聽話的時候,他被照顧得太舒服,連骨頭都酥軟了,懶洋洋地不太想動。


  「小羊,翻身。」


  谷聿費勁地掀起沉倦的眼皮,一下一下眨眼,每次都彷彿下一秒就要闔眼入睡。他手還搭在朽大腿上,緩慢撐起上半身,卻不著急著照朽的話做,反倒伸長頸子,和反應過來後俯身湊近的朽唇貼著唇,接了一個沒有情慾,卻無比親暱的綿長的吻。


  唇被封住,讓本就滯塞不通的呼吸雪上加霜,逼出幾聲短促而凌亂的輕喘,谷聿偏開臉,留戀地又啄了下脣角,笑聲很微弱,嗓音沙啞又慵懶,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朽先生,要是您被我傳染了怎麼辦?」


  「怎麼辦?不是你要親過來的嗎?」朽臉上也掛著笑,一手繞到谷聿身後托住他,一手捏住下巴強制他轉頭,吻再次落了下來,「請負起照顧我的責任。你喜歡這樣吧?」


  「才不……請您保持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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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謐的仲夏夜,遠離酒吧鼎沸人聲後,屬於他們的世界很安靜,只剩屋裡不時幾聲低語。他們談的都是些日常,比如明早要去巷口那間早餐店,還是先把家裡剩的麵包解決、比如已經看過好幾遍的老電影又要重映了,什麼時候再去看看、比如病好以後要去哪玩,他們可以奢侈地休店幾天(又或是把工作丟給可靠的倒楣夥計),租一輛車到處走走晃晃。


  熱水早已涼透,谷聿已經整理好衣襬,仗著自己病人的身分仍賴在朽的大腿上不走,一邊閒聊,一邊把玩朽垂下來的長髮,髮絲纏在指節上,像戴戒指,欣賞幾秒再鬆開。期間他也發表少許看法,不過大多都在聽朽說,他喜歡朽規劃他們的未來。


  最後他們聊到那場夢。


  儘管谷聿認為根本沒有這麼炎熱的夏天,一切不過是他因發燒所產生的臆想,但他的的確確愛上那種潮濕,並忍不住萌生莫名的嚮往,那麼熱,肌膚相貼的時候會不會融化?


  他想,和朽在一起的時候,心臟也像夢一般滾燙,那種感受是永恆的,意思是只要他在身邊,他就擁有不滅的夏天。


  「所以,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夢?」


  谷聿抬起眼,適應黑暗以後,他們能從彼此的眼裡找光。


  他說,他說,那是一個溫暖的夏日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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