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14_守墓人二三事Ⅲ

很熱。
正午的陽光實在太炙烈了。

我這個位置只聽得到弟妹們的歡聲笑語，還有兄長他們偷懶閒聊的聲音。

那幾個在幾刻鐘前信誓旦旦說要幫忙打下手的小壞蛋們已經坐到樹下乘涼，一邊照看我的披風和兜帽，一邊把我脫下來的手套放到頭上，假裝是凶狠的、頭上長角的遠古之龍。

難道沒有人告訴他們，會騎著鍋牛遠道而來殺掉壞孩子的巨型兔子更危險嗎？

我額上的汗大顆大顆滑落，這片栽植扁豆的農田好像沒有盡頭——我記得我在春分時也被騙來這裡幫忙播種翻土過，早知道就應該在翻土時連著兄長一起埋進去，只留他一顆用來呼吸的頭。

我脫了罩衫，將之繫在腰間打了個結，捲起單薄的襯衣，一邊收割一邊趕走那些貪吃的鳥。

我平常用以除去雜草的鐮刀在此刻有更大的妙用，範圍性的收割比親挑慢捻還快得多；我拖行著布袋在田埂間移動，偶爾還會撞見其他被召集來幫忙的居民。
不曉得住在諾鄔利鎮間的薛西斯家人究竟是如何稱呼我的，那些我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居然也會用奇怪的音調稱呼我阿十（Tenne）……

我懶得與他們更正，只好僵硬地對他們點頭。

我往更遠處移動，勞累和睡眠不足不免讓我盯著被豔陽催熟的黃綠色停止了動作。
我似乎看到蒸氣冒到我的眼前，不同尋常的紫紅色扁豆在我的周圍閃動；我慢慢蹲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摸到滿手溫熱的虛汗。

就地倒下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在莊園前的施奈貝爾診療攤讓我發怵。那個叫作喬伊的鳥嘴似乎看準了商機，早早就做好準備醫治我們這些意外遭受邪魔入侵的鎮民。他不去行商真是可惜了。

我撐著愈發沉重的身體將收穫交給管事，金幣落在手上讓我有點發抖，渙散的視線讓我以為莊園主善心大發，給了雙倍的報酬。

看來是腦袋發昏讓我想得太多。

我讓十二過來，把一半的金幣分給了他，吩咐他別和正在與農婦調情、不務正業的兄長講，最好拿去買點乾糧、肉類或者其他什麼都好。

「可以的話，也分你妹妹一點。」

十二像是會魔法一樣把金幣藏了起來——捉著他的腿倒吊也掉不出來那種——並把他們幫忙保管的衣物還給我，說好。

「哥哥要回家了嗎？」

「嗯，要走了。」

我的頭開始痛了。我隨意地應付了一下弟弟的關心，雖然不大確定自己能不能走出直線，但總歸比待在這兒被迫接受治療還好。

十二似乎還回頭看了我好幾眼，我只是揮了揮手讓弟弟趕緊回去。

我的太陽穴一跳一跳。
經過北門時我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走進了爪痕旅店。

「一間房，謝謝。」
我只想倒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