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13_守墓人二三事Ⅱ

我已經連續三天沒有睡個飽覺。

第一天是我的兄長。
他相當有心地在天迷濛亮時就來敲我的門，一路從屋子的門框敲到窗沿，我差一點就要抄起工作用的鐵鏟往他腦袋劈下去。

兄長們總是有無法解決的麻煩事才會想到還好好活著的我，囉囉嗦嗦地叫我幹一些吃力不討好的事，站著說話我腰疼。

我勉強拉開一條窄縫聽他想說些什麼垃圾，他擠眉弄眼地告訴我農田裡正缺人手，希望我可以去幫忙賺些外快。

「弟啊，你也知道，家裡養了挺多人，你的大嫂……」

你自己偷來的三妻四妾關我什麼事，講得好像那串葡萄一樣的親戚關係是因為我而產生的一樣。
我瞇起眼睛，想來只有第一句話是有點用處的，之後全是些沒有意義的廢話。

我稍微拉開一點門讓靠在門上的他重心不穩，接著把早有準備的尿壺塞進某人措手不及的手中。

「不去。」
我嗤了一聲，用大力甩上的門終止這場對話。

第二天是我的雙胞胎弟弟出現在門前。
他們節制地在敲門後隔上一段規律的時間才再度發出叩叩聲，真不曉得這樣不依不撓的架式是像到了誰。

我打開門，居高臨下地問他們大老遠跑來這裡要做什麼，他們支支吾吾地捂著肚子不肯說，只肯可憐兮兮地喊：「哥哥……」像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最後我嘆了一口氣，還是把他們放進屋內。

我把放涼的乳粥拿給他們，弟弟們似乎有口難言，但總歸是無法拒絕食物。

我跟弟弟們一起吃得慢慢吞吞，他們欲言又止，我也默不作聲。

直到他們把碗底扒拉空了也沒放出個屁來，但我大概已經猜到他們是被指派了什麼任務——那些製造問題卻不自己解決麻煩的傢伙令人厭煩，我拿走他們的碗放到水盆裡，他們才慌慌張張地跟過來。

「哥哥，」他們躲閃著我的目光，十指糾結在一塊打架：「哥哥、不、莊園主說，扁豆農田需要人手幫忙……」

我與弟弟對上眼，他們的聲音愈來愈小，最後噤住了聲。
一陣沉默後，我長嘆了一口氣。

「告訴老四那個白癡，我不去，別讓你們來煩我。」
弟弟們唯唯諾諾地說好，一臉沮喪地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我煩心地揉了揉他們的腦袋，把工作換來的幾顆雞蛋放進籃子裡，讓他們各拿半條黑麥麵包在手上。

我和他們一起走了一段路，我得轉彎上人煙罕至的墓園山坡巡守，他們得往下回到諾鄔利去交差。

「如果有人在路上要搶走那些蛋，」我捏了捏弟弟們的肩膀囑咐，「記得拿麵包敲他們的頭。」

第三天是我的妹妹和她的母親。
妹妹在我開門時抱了我滿懷——幸好我的膝蓋沒有踢到她的臉——她的母親羞赧地對我笑笑，我先入為主地想要開口詢問來意，妹妹卻已經開始喋喋不休。

「哥哥！」她蹦蹦跳跳地往我身上爬上來，手腳並用地有點痛。我托著她的屁股把她抱起來，讓妹妹能夠靠在我的胸前。

「哥哥！田裡好忙好忙的，連我都被叫去幫忙，你看！」她伸出被草葉劃傷的手指給我看，眼睛裡亮晶晶的，似乎覺得辛苦的事情非常好玩，天真地可愛，「你看！我昨天幫忙了很多噢，媽咪也說我很厲害，哥哥一起去嘛！」

我挑了挑眉，妹妹的母親表現得有點愧疚，「阿十（Tenne），家裡……」

這個稱呼讓我覺得被冒犯，我才剛想讓她收回這個稱呼，妹妹就笑著揪住我的頭髮：「哥哥！」

「一起去嘛，我也可以幫忙噢！」
妹妹的母親也用希冀的眼神看著我，我若是再不答應，興許我這剩下的夏季早晨都再也不得安寧。

我想弟弟們那不依不撓的架式是像到了走投無路的白癡老四。

家門不幸。
唉。

我抱著妹妹簡單收拾一些務農工具，她的母親看起來感激涕零，默默在我們身後帶上門。

「小十五，妳知道田裡的路怎麼走嗎？」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伸長了指尖告訴我：「在那裡吧！」

我抬頭望去，看見一片被朝陽沐浴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