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09_花朵賭注協議❸
十·薛西斯在幾刻鐘之後,那疊床鋪和曾經是姐姐的東西開始散出腐敗的惡臭,鳥嘴們急急嚷嚷地大喊,說那些邪祟已經開始現形,現在便是最危險的時刻。
牠們把肉末踩進木板和木板之間的縫裡,把剩餘的魔鬼殘渣丟進熠熠火光之中,姐姐曾經的形體在不斷融化、融化、融化、融化、融化……
「她已經不會痛了。」鳥嘴的聲音這樣告訴我,我抿著嘴一語不發。
牠們把魔鬼的殘渣丟進熠熠的火光之中。
被燃燒殆盡的姐姐確保了靈魂的純淨,她的空棺安詳地在施奈貝爾協會租賃的一塊坡地上,與未受洗禮的平凡之人區分開來。
那裡位在諾鄔利、貝森與迪爾泰之間,山腳緊鄰著河,腹地廣大。
墳場圍繞著教堂興建——門上立著的十字架高掛著鳥嘴面具——再往後便是未被開墾的森林,裡頭蜿蜒著通往與遍地林立、或生或死的瘟疫們站在一起的路。
我抱著姐姐之前悉心照料的薄荷植栽去到那裡。它總是向陽,我怕氣味爽朗的鮮豔的翠綠無聊,便多摘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漂亮野花陪它。
畢竟那兒除了成群結隊的鳥之外,就只有遍野的荒蕪。
我繞過那些動物。
姐姐的編號很新,墓碑卻不像是剛立的,石上的字也刻的很淺;我從口袋裡翻出祭司書寫過禱文的紙,對著潦草的字跡一點點臨摹,試圖明白姐姐被協會銘刻了什麼。
『
神愛世人,永眠主懷。
他們已獲得永生。
』
這樣的句子於姐姐太過輕描淡寫,一點風蝕就會抹消她曾經存在的痕跡,我用削尖的木頭和金屬,在石板上一遍遍重複刻寫。
——直到那個戴著尖嘴鳥面具的修女一邊數著數字,一邊往我這裡走來。
我看見她點著那些方碑,最後數到了姐姐的墓前。
我來不及逃,面具後的眼光把我釘在原地無法動彈,我垂著頭努力別開自己的眼睛,雙手止不住地發顫。
別看她,別看牠,別看它。
我不願承認自己在慌亂中早就記不住姐姐的臉,她的面具四分五裂、容貌模糊,被鳥喙啄食了眼睛,還嚼爛了舌根。
牠的嘴巴蠕動,說出的話語卻像是異獸之言,直到牠伸出手想要幫助我,我才勉強閃過尖利的爪。
「不、用了⋯⋯」我的聲音零零落落,但已經用力屏住呼吸,手舉到胸前防衛,「我沒⋯⋯遠點,就好。」
修女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指了指石碑詢問:「這裡,ⅮⅬⅤ號,名字五·薛西斯,對嗎?」
我不曉得該不該回答她。上次回答關於姐姐的事情時,惡魔便帶走了她的生命,我害怕我的回答帶走更多別的姐姐的東西,譬如僅剩的榮譽、純淨、真誠、或者信仰。
然而緊張出賣了我,讓我連謊話都說不好地承認。
她點點頭,與手中那紙昂貴的羊皮捲再三確認後,給了我沈甸甸的牛皮袋。
撫卹金?我張大了嘴,從沒想過養出瘋狂鳥類的協會這麼大方——
「真幸運,小伙子。」她嘆了一口氣。
什麼意思?
我不懂這有什麼好稱之為幸運的,我永遠失去了姐姐,她的傷再也不會好起來,再也不會喊我的名字,她再也不能去往一直以來想抵達的遠方⋯⋯
「你可真是樂҇͋͋ ̋̀̇̽透҉̨͡了。」
啊啊。
我沉下臉。
鳥嘴吐不出象牙。
我刻意在牠面前拆開那袋亮晃晃的金幣,接著將它甩進河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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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朵賭注協議】
為保障身心靈安樂健康,強烈建議諾鄔利民眾不要與施奈貝爾協會及其人員走得太近,適當求生為佳,此處與多名加害者、受害之人達成協議如下,包括但不限於:
一、不要在醫病家屬前提及賭注博弈;
二、不要參與買選花草及其活動;
三、不要被無謂金錢所迷惑,不要被虛妄言語給蠱惑。
本協議自諾鄔利民眾簽署後即刻生效,請務必腳踏實地,謹記道德。
願主旨意成全。
簽署人:十·薛西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