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空的精靈

　　烈日當空，盛夏蟬鳴不絕於耳，幾乎未有寧靜的空檔。夏季的鄉村絕非安靜休憩的首選，以為自己避開了人聲鼎沸，實則是被蟬鳴替代，毫不留情地淹沒整個村落，儘管我並不討厭如此的吵雜。

　　簷廊、西瓜皮、冰麥茶、圓扇......多麼符合夏日風情的一幀圖畫，而只有我，莫名突兀的出現在這幅畫中。並不是我穿著不與季節相符的服裝，我認為細肩帶上衣與短褲也足以讓我有資格處在這個空間裡。會這麼說僅因我不屬於這屋子的一員，然而卻能如此閒情逸致的坐在簷廊喝著飲料、望著藍天。

　　簡而言之，對房子的主人來說，我是個來路不明的女孩子。前幾日因遽降的午後陣雨使沒帶傘的我措手不及，只好趕緊找個屋簷避雨，雖說我非常清楚這場雨很快就停，但也許是我不經意流露的憂愁眼神讓一個路過的奶奶忍不住駐足。

　　「啊啦，小姑娘妳是外地人嗎？我沒看過妳呢。別擔心，這雨等會就停了，我們這邊夏季時都是這樣的。」

　　微微駝背的奶奶和藹地向我說道。

　　我謝過奶奶，並表示自己是從都市來這邊辦一些事。趁著這個機會，我也順道詢問這附近是否有合適的旅店。

　　「小姑娘，妳看我們這邊都是田，哪會有什麼旅店呢？」

　　語畢，奶奶自顧自地哈哈大笑，感到有些尷尬的我也下意識跟著笑了笑。確實，這裡放眼望去都是山和田地，以及彼此都距離頗遠的店和住家，在這樣的地方開旅店的確沒什麼經濟效益。

　　看來是自己失算了，真令人傷腦筋。

　　「我想妳會來到這個鄉下中的鄉下，肯定是為了某個什麼吧？這樣好了，要不妳就來我這邊住吧，保證會比住在旅店還舒適喔。」

　　我惶恐地搖搖手，覺得這樣太過打擾這位奶奶了，而奶奶以為我是在意她的家人，不斷強調自己是獨居，我的拜訪絕不會影響到誰，還說我居住的期間也不用刻意做什麼，只要自在的待著就好，想聊天就找她聊天、想獨處就獨處。

　　撇除會打擾到他人這點，我本身也習於與人保持距離，儘管奶奶應不會對我干涉太多，但要在不熟悉的人家中住一段時間，至少很難保持自在。

　　然而，我仍然必須留在此處，在和奶奶的談話期間，我稍微查了一下附近的地圖，最近的旅店在這鄉下的鬧區，少說也有三四公里的距離。公車一天兩班往返兩地，時間安排上並不充裕，不過尚在能接受的範圍。

　　我告訴奶奶，住遠一點的旅店再搭公車過來是比較好的選擇，同時我也誠實地說，自己並不習慣和陌生人相處一室。

　　「沒關係，不勉強，我可以理解小姑娘擔心什麼。不過，最後再告訴小姑娘妳一個祕密......我們這邊夏空的心情啊，可是陰晴不定的喔。嘛，如果回心轉意的話，這個方向直走三百公尺，左轉前往坡地的路旁那棟房屋就是我家，歡迎小姑娘來玩。」

　　奶奶神神秘秘的丟下這句話後便笑著轉身離開，而「夏空的心情」那句則惹得我有些心神不寧。我苦惱地望著雨中奶奶漸行漸遠的身影，並思索著奶奶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天空的事。

　　最後，我站在雨幕中評估了好一陣子，還是決定留在這附近。待雨停後，我帶著附近和菓子店買的點心，依奶奶說的路線前去打擾。奶奶一看到我的來訪，樂呵呵的說她知道我一定會來，我好奇地問問緣由，奶奶也說那是老奶奶式的直覺而已。

　　於是，我就在這裡住了下來，也如同奶奶說的，我的日子過得很舒適自在，奶奶什麼家事都不讓我幫，說是去做我該做的事就好，其他的不用我操心。

　　老實說，直到現在我仍覺得奇妙，我竟會在陌生的家中度過一個僅在電視看過的鄉下夏日，這樣的光景不曾出現於原先的想像中。不，我確實夢想過和什麼人在遠離喧囂的地方生活，但現實從不允許我抱著這樣的夢想，旁人只會覺得我是個不切實際的傢伙。

　　但我會來到這裡的理由，可能比上述還要來得更不切實際。在小道消息撞進眼底的當下，我幾乎是毫無準備地隨意帶些旅行必需品，便直接搭上車來到這個甚至沒聽過地名的鄉下地方。

　　我想，我的性格或許存有那麼一點追求未知的瘋狂吧。

　　瞇起眼，我仰望著漸漸被黑雲覆蓋的午後藍天。

　　奶奶似乎已經外出，我趕緊洗好盤子與玻璃杯，整理了一下廚房的垃圾並拿去外頭丟。我總習慣趁奶奶不在幫忙處理些家務，幸虧奶奶可能年紀大了，她並非每次都能注意到我所做之事，不過當被發現時，奶奶還是會小小的對我唸個幾句。

　　「今天也沒有嗎......」

　　我回到簷廊又坐了好一陣子，天空稀稀落落滴下雨點，我百無聊賴地撐著頭，一手接起不知何時才會滿溢的雨水。夏季午後潮濕的風迎面拂來，攜著熟悉的土臭素氣味，令人安心卻又令人惆悵。

　　「欸——那個老太婆家，什麼時候偷偷收留了一個可愛的女高中生啊？」

　　突如其來的陌生男聲從背後響起，嚇得我整個人跳了起來，我警戒地退到庭院，死死盯著眼前的少年，腦袋混亂地思考對方是誰、如果被攻擊要如何逃生等等。總之，奶奶不在家的情況下，這人還能隨意闖入，肯定絕非善類。

　　「喂喂，我不是什麼可疑的人啦，老太婆是我的親戚......正確地說是我老爸的親戚。算了，這不重要，反正我是老太婆認識的人，妳不用這麼慌張。」

　　頂著一頭不尋常髮型的少年無奈地看著逃到幾公尺外的我，雖說他解釋得很清楚，但我依舊不信任他的說詞，奶奶可沒告知我今天有誰會來拜訪。而且他方才還說什麼「可愛的女高中生」？到底有誰會這樣打招呼的？這傢伙真的不是什麼好色之徒嗎？

　　「不好意思啊，我不相信你，請你先待在那裡，等奶奶回來確認之後再說吧。」

　　少年聽見我的話，滿臉不可置信的「啊？」了一聲，他似乎正想繼續辯駁，下一秒，傾盆大雨竟忽地襲來，我大叫一聲，趕緊躲進簷廊旁的屋簷下。

　　我不知所措的看向少年，因為事出突然，少年的神情也充滿複雜，我們兩人就這樣無語的盯著對方。直至房內傳來奶奶細微的喊聲，少年下意識回過頭，看著奶奶跑向簷廊，一發現我站在外頭，奶奶驚呼一聲，繞過少年焦急地將我拉上去，轉身劈頭就責怪少年是不是欺負我。

　　場面一度有些混亂，少年否認欺負的事實，可又心虛的看了我一眼，一旁的我也慌忙地和奶奶說明經過，奶奶這才放過少年，並請我趕緊將濕衣服換下。

　　之後，奶奶抱歉地和我說她忘記少年今天要來拜訪，嚇到我真是不好意思云云，我不斷表示自己不介意，奶奶不需要一直道歉。

　　說起來，要不是那個少年說了奇怪的話，我的反應說不定還不會那麼大。不過我們倒沒和奶奶提起這件事，畢竟要是提了，少年不被奶奶修理才怪，我也不是那麼沒良心的人。

　　雨後的氣溫略降，奶奶泡了壺溫溫的花草茶請我們喝，簡單和我們閒聊了幾句，此時我才知道這名少年的名字叫做石神千空。

　　後來奶奶說要整理房間，就留下我們兩個在起居室。我能理解奶奶覺得兩個年輕人應該比較有話聊，但和不認識的異性留在同個空間只會讓我感到局促不安，我實在不清楚該和對方聊些什麼。

　　「那個老太婆也真是大膽，竟然半途收留不知來這鄉下地方辦什麼事的女高中生，雖然現在是暑假，但不管怎麼想還是很詭異吧。」

　　名為千空的少年狐疑地盯著默默喝茶的我，彼此的身分和前幾刻比起來已完全互換，莫名出現在這裡的我才是真正的可疑人士。

　　「不好意思，容我糾正一下，我已經是大學生了。」

　　千空像是聽見了什麼關鍵字，一臉饒富興致的問道：

　　「哦？我也是大學生，你是哪間大學的？」

　　「京都大學二年級。」

　　「也太巧了吧，我也是京都大學二年級生欸。那你會來這裡，應該是為了什麼研究吧？」

　　我驚訝地抬起頭望著眼前的少年，從沒想過自己會在這裡遇見同校同學......不，該說這是機率趨近於零的事件嗎？此地既不是繁榮的鬧區也非觀光景點，而是名不見經傳的鄉下。在這樣的地方遇見願意收留我的奶奶，且這個奶奶的親戚是同校的少年，這種微小機率的相遇竟被我碰上了，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也不算研究，只是想找個沒人知道的偏僻鄉村度過無聊的暑假而已。」

　　「哦，原來如此，那還真是特別的嗜好。」

　　千空挑眉笑著，一副不相信我的回答，卻似乎沒打算戳破，繼續和我聊起校內的其他事，我則是意興闌珊的搭著話，並同時在內心為這個少年打上「怪人」的稱號。話語之間，千空總是可以毫不違和的插進許多科學話題，一開始我以為他想炫耀自己的見識，後來才發現不是那麼一回事，他簡直就是以我聽得懂為前提來聊這些，也不管我是不是真的理解，正常人初識會這樣聊天嗎？

　　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短短的閒聊中，我能感覺到千空對科學擁有真正的熱忱，即使是我所在的科系，這樣的同學也不多，大部分的人都好似被學業和生活推著跑，除了「無趣」以外，我想不到任何合適的詞去形容那種狀態。

　　這個少年捎來的奇妙感，似乎吹散了我內心原先的惆悵。

　　如果是他的話，是否能理解我所追逐的事物呢？

　　「千空君，你也是來度假的嗎？」

　　我好奇地問了問千空，既然奶奶是他的親戚，他大概也是想趁著暑假暫時遠離塵世吧。

　　「你覺得呢？」

　　千空站起身伸伸懶腰，遠望前方連綿的山，方才那陣大雨將山刷得更加青翠，我跟隨千空的目光望向與天空連成一片的綠。

　　我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誰會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啊？

　　察覺到某個拋來的視線，我對上千空滿含笑意的赤瞳，不知怎地，我感覺自己的心思好像被他看透，難不成我在不知不覺間落入了什麼陷阱中？

　　反正我也沒什麼秘密好藏的，看透也罷錯覺也罷，就當我是遇到奇怪的少年就好。

　　低下頭，我默默地把冷掉的花草茶飲盡。

　　接下來幾日，千空依然住在奶奶家，我和他整日都各做各的事，只有在快下雨的時候，他才會出現在起居室和我漫無邊際的聊，一路聊到雨停。我一直覺得奇怪，明明我的回應都不怎麼熱烈，他還是願意和我聊天，並不是我對他的話題沒有興趣，只是在完成想做的事之前，我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致和人相處，況且即使是在普通的狀態下，和我聊天應該也很無趣。

　　果然天才的腦袋不是常人能理解的，我暗自看著千空如此想。

　　是日，我像大人所說的那種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在沒雨的午後坐在簷廊上打起盹，待我醒來時，一旁享用完的西瓜盤不知何時被誰收走了，我愧疚地想在別人家過得這麼悠哉真的好嗎？但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大哈欠，看了眼手錶，時間恰好來到四點。

　　據這些日的觀察，鄉下的夏空也沒像奶奶說的那麼陰晴不定，降雨時間約於午後兩點至四點間，超過四點就幾乎不會再下，由此推論今天大概也不會有雨。

　　我拿起手邊的書繼續閱讀，那是本稍微困難的哲學集，我埋在文字間努力思索古老的形上學思想。時間不知流逝了多久，倏地，一陣遠方天空傳來的隆隆聲響將我喚回當下。

　　我旋即闔上書，感到訝異的同時，我專注地觀察天空，黑壓壓的積雨雲逐漸聚集，高聳的雲層使天色暗得如同黑夜，伴隨著雲間更加密集的閃電與雷聲、以及不同以往的風速吹襲，我立刻就知道時機已近。

　　「看樣子雷暴就要接近了。」

　　背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千空手中拿著不知從何得來的地方雷達回波圖，上頭顯示著一排的彩色波形線狀回波，那就是所謂的「颮線」。

　　「為什麼你會......」

　   語未畢，一道閃電打亮漆黑的天空，我趕緊摀起耳朵，震耳欲聾的雷鳴響徹天際，幾乎是同個時間，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落下。

　　沒有任何猶豫的時間，我馬上抓起一旁的手機塞進口袋，轉身就往門口的方向跑。

　　「等一下！」

　　沒預料到手腕會突然被抓住，反方向的瞬間力道弄得我唉了聲，我焦急地瞪著罪魁禍首，不曉得他為何要阻止我。

　　「沒時間了，放開！不快點跑的話會趕不上！」

　　「你至少也給我穿上雨衣！」

　　「來不及準備，而且穿了也會濕透，那乾脆不要穿還比較省事！」

　　「老太婆在抽屜準備好雨衣了，誰管你濕不濕，穿也只需要幾秒鐘，你在那邊囉嗦的時間早就穿好了。」

　　談話間，千空死命將我拉回起居室，拉開旁邊的抽屜把其中一件雨衣丟來要我趕快穿上，我拗不過他，不情願地隨意套上雨衣後又跳進滂沱大雨中。

　　「你這傢伙真的是......」

　　後頭傳來重重的嘆氣聲，也不管千空有沒有追來，我沿著屋外的坡地一路向上跑去，急遽的雨水打在身上非常痛，視線也模糊得很難看清前方的路。如此狀態下我也不得不放慢腳步，像是那種執意在颱風天出門的人，每分每秒都寸步難行。

　　但是，為了見到那個景象，我怎麼可以就這樣輕易放棄？在如此索然無味的世界裡，那道光不正是上天遺留給人們去追尋的神話嗎？

　　我近乎孓然一身的跨越百里趕赴此地，甚至不清楚此時此刻該往山坡的哪個方向前進，很有勇無謀對吧？但過去的我從未勇敢做出這種決定，不曾於狂亂的風暴中奔跑、不曾近觀電閃雷鳴，享受上天賜予的瘋狂。

　　雷暴持續在上方運行，雨水不斷於臉龐劃下痕跡，而我的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來這裡！」

　　狂風暴雨中，千空的聲音在耳邊清晰地響起，他輕拉起我的手，熟門熟路地帶著我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我們在昏暗的森林中穿梭許久，我心中著急卻也無法做什麼，只能依千空的步伐前進。他的體力看上去有些難負荷，喘息聲在暴雨中淹沒，但他還是帶領我勉強地一步步爬上陡坡，望著這樣的他，我的內心不知為何產生了難以言喻的情感。

　　眼前的視野逐漸開闊，我們終於抵達能俯瞰整個平原的坡頂。放眼望去，整個村落彷彿被潑上灰黑色的顏料，綿延數里的雲層內滿是不間斷的閃電，雨幕被風吹得張狂，我必須很努力睜開眼才能看見這樣的景色。

       令人意外的是，遠處的雷雲比我想像中的要低，雲的上方甚至還有一層空隙。

　　「聽好，你先用手遮住下方的雷雲，直到看不見閃電為止。然後，盡你所能地盯著雷雲的頂端看，一分一秒都不能分心，有聽清楚嗎！」

　　千空大喊著向我說明，我簡短的回聲「知道了」，便按千空所說的步驟進行，我在準備要認真盯著雷雲前偷偷望了望身旁的千空，嘴角竟不自覺勾起。

　　我用觀測視星等低的流星雨那種專注力盯著天空看，內心祈禱傳說中的它可以現身，那道照片中攫獲我心的神祕之光，你真正的樣貌會是什麼......

　　剎那間，雲頂閃現一道白光，瞬間照亮暗空，與此同時，一團紅自光中竄上天，它短暫地在上方刻下模糊的紅影，旋即就消失在空中。

　　望著這電光石火般的一幕，我驚愕地倒抽一口氣，無法驗證那是否是它的我，猛搖身旁的千空，忍不住激動的問道：

　　「千空君！你有沒有看到？那、那個就是傳說中的紅色精靈嗎！天啊，好厲害......太厲害了！雖然不是很清楚，但還是......怎麼說，實在太震撼了！跟一般的閃電完全不一樣！」

　　千空好似方從愕然中回神，看來他確實也見到這幕絕景了，此時的他或許正藉由聆聽我興致高昂的發言調適心情。

　　「那是紅色精靈沒錯，沒想到白天也能看得到......不過如你所說不太清楚，本來時間和地理條件就沒有很好，我上次見到也是小學的事了。」

　　「哇，那這樣我們真的太幸運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看見一次！」

　　我滿懷期待地再度把手擋住底下的雲層，想像紅色精靈出現在空中的樣子，我們於是又在風雨中站了一段時間。隨著時間推移，閃電次數逐漸減少，平原上的積雨雲也顯而易見的慢慢消散，雷暴的生命週期正走向終焉。

　　放下雙手，此刻我才理解機會稍縱即逝的真諦。接下來的時間，我和千空之間似乎保有一種奇妙的默契，我們並肩靜默地凝望每一瞬的氣象變化，紅色精靈的出現彷彿已是遙遠的記憶。

　　是怎樣的緣分，讓我和這個少年一起見到了傳說中的精靈？

　　我偶爾會不禁地去思索，我們是否無意中搭上了命運之舟，悄悄航向神秘未知的旅途？

　　躲在山影內的我們，正眺望著被暮光染上橘紅色彩的村落。

　　「彩虹。」

　　我打破彼此間的沉默，指向田野上方兩道若隱若現的大橋，我似乎很久沒見到如此清晰完整的彩虹了。說來慚愧，被繁雜生活重壓的我，竟無法憶起上次在都市內仰望天空是何時，我現在或許連月亮表面的樣貌也想不起來吧。

　　「難道地科系的同學連看到彩虹也會這麼驚訝嗎？」

　　我猛然回頭看向笑得不羈的千空，他是怎麼知道的？我明明沒提過系上的事......不對，仔細回想剛剛那一連串如夢般的經歷，我才忽覺到一個最關鍵的問題——為何眼前的少年會知道我想看紅色精靈！我根本自始至終沒和任何人說過這件事，果然我早就被他看穿了嗎！

　　「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就直接說了啊。第一，誰會沒事在一個沒有任何景點的偏僻鄉村待那麼久？甚至不惜打擾別人也要住在這，而且平時還不怎麼出門，只會整個下午坐在簷廊看天空，百分之一百億是為了要看什麼大氣現象吧。」

　　「第二，當我聊起科學，你都一副姑且聽聽偶爾搭話的模樣，只有我講到地科和天文相關的話題，你的眼裡才有一些光芒，而你回應的內容也聽得出專業。」

　　默默地聽完千空的分析，總算證實自己是被設局，我輕輕扯了一個笑，再次望向遠方的彩虹。

　　「嘛、千空君你還真聰明。不過，這次要不是有你帶著，我大概也看不到紅色精靈吧......我想，一般人若聽見我只為看一個0.1秒的傳說現象而大費周章跑來，一定會覺得我瘋了。但也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自己更該放手一搏。」

　　原來夜幕降臨前的雨後天空是這樣明晰，我紛亂的內心似乎也一同被那場風暴徹底洗禮。

　　下次我還能再見到嗎......

　　「下次你要去追紅色精靈就來找我，別再露出那種寂寞的眼神。而且，你未免也太衝動了，誰會在雷暴時往山上跑啊？要不是我知道哪邊的雷擊比較少，你這傢伙絕對會被電死吧。」

　　「不是，我......」

　　「總之，我可以陪你到處去發瘋，但絕對不要獨自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亂跑，聽懂了吧？好了，快趁日落前下山洗澡，要是感冒可別怪我。」

　　沒打算聽我反駁，千空將另一支手電筒丟給我後，轉身走向返程路線。我連忙跟上他的腳步，濕濕冷冷的鞋令我走得有些難受。

　　然而，我的心卻有溫暖的光照耀。

　　這是我以神戶やわら為名的最後一篇日記。

　　依舊無法忘記千空第一次獻給我紅色精靈的那日，我拿著網路上水母精靈的照片，和千空說這一定是精靈牽起的紅線。

　　結果他很不浪漫的表示，當時肉眼根本看不清那些光束，我們看到的只是一團模糊的紅光，所以這是無稽之談。

　　我老早就知道千空會這樣回答，所以沒繼續纏著他講下去，反正奶奶願意捧我場就好。

       奶奶說那日是她祕密召喚了那些精靈，紅線的部分絕對要算她一份。我沒想到奶奶竟然那麼中二，惹得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總之，我認為這一連串奇妙的相遇必須要好好記下，讓未來的自己憶起這段往事時，也能不忘探索世界的信念。

　　僅此紀念我與千空純粹又瘋狂的歲月。

　　          記於結婚前一日・神戶やわ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