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入陽光燦爛之中

墮入陽光燦爛之中


  

  藍斯頓查看腕錶。剩一分鐘。

  巨型木架下垂吊的紅繩彷彿帶有生命力般地爬滿眼前男人的全身,陷入每一寸綁縛的肌膚。臉上的器械剝奪了他的視覺與張口說話的能力,讓他以某種藝術形式的姿態懸掛於空中。金的呻吟聲和繃緊身體時那繩子摩擦木架發出的聲響相當頻繁,肇因於深埋後穴的玩具將他弄得狼狽不堪。

  「嗯……」腎上腺素飆升的同時金早已忘了時間的流逝,縛於身後的四肢失去了知覺,他能感知到的似乎只剩腸肉磨蹭異物帶來的快感與蒸騰的體溫,他在一波波愉悅的浪潮中晃動身體,前端挺立許久卻無人撫慰的男根顯得格外可憐,不斷吐出的前液弄濕了囊袋與腿根。

  時間到。

  藍斯頓揭開他的眼罩。金因一瞬間刺眼的亮光閉起眼,他感受到男人以拇指抹去自己眼角的液體,當他再睜開眼時,男人已經繞到了他的身後,耳邊傳來低沉溫潤的嗓音:「做得好,現在要給你獎勵。」

  話音甫落,熨貼的襯衫貼上他的後背,一雙戴著黑色矽膠手套的手出現在視野裡,就在握上他性器的一瞬間,金便被席捲而來的快感淹沒。他等待已久如逢甘霖,明明藍斯頓僅只是摸到他的性器而已。

  「嗚、嗯——!」

  金弓起身體,男人滾燙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鼓譟的心跳、紊亂的喘息,噴射而出的白灼讓保險套前端鼓起一個小球,金卻分不清此刻的高潮是來源於身前亦或是身後,即使性器已經射完,高潮卻並未停止。他顫抖著緊絞住填滿後穴的假陽具,腸壁裡的軟肉全為那粗長的形狀狂歡,耳畔邊略顯急促的呼吸聲與緊貼後背的脈動讓金幾乎要產生那是藍斯頓插入他的錯覺,金同樣分不清那一閃而逝的驚慌是因腦海中的假想——他們約了好幾次調教活動,藍斯頓從未與他性交——還是因為他正體驗著前所未有的高潮。

  他只能嗚咽著,放任自己的意識沉溺其中。

  直到金的身體重新放鬆下來之前,藍斯頓都一直沉默地抱著他。結束後藍斯頓小心且熟練地卸下金身上所有的束縛,確保一切安全無虞。當他轉身離去又回來時,一條乾淨的毛巾被放在金的手中。

  金正活動著發麻的四肢,他困惑地抬頭。只見藍斯頓走向一旁沙發椅區的背影,男人穿上西裝背心,仔細地別上袖扣,「我今天有事情恐怕要先離開,需要留下來陪你嗎?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稍微把行程延後一些。」

  什麼?

  與往不同的做法讓金頓住了。他必須是一個值得信賴、乾脆俐落又不麻煩的對象,所以理論上不應因為他的要求延誤了對方的行程,這會使得他們的合作不長久。於是,金搖頭。

  「沒關係……我等等也要走了。」

  「你可以洗個澡、休息一下再離開。」藍斯頓看了眼手錶,穿起西裝外套。他繼續叮囑道:「還有五十分鐘,這裡整點才會有人過來打掃,你不用擔心離開時會遇到別人。要是餓了,桌上的點心和飲料也都能任意享用。」

  「好。」

  兩人之間再無對話。金呆坐在床上,看著藍斯頓打理自己的外表,最後男人滿意地朝鏡中一笑,他轉頭看向金示意。

  「我走了。」

  

  直到房間門被關上,金才真正意識到男人已經離去,偌大的華麗房間只剩他一人。

  怎麼會這樣?

  過往相約的每一次調教,藍斯頓都會在事後抱他去浴室,細心為其洗浴、擦拭,也會替他吹乾長髮,輕撫他的髮尾,說他做得真好。他會在柔軟的床鋪上抱著他,牽起他的手,甚至替他按摩,告訴他你今天表現得太棒了,如果感到有些疲累可以小睡一會兒,我會守著你。最初他對這種無微不至的照顧並不適應,男人還笑說這也是調教流程裡的一環,而後將他擁入懷中。

  所以……不應該是這樣的。

  難道是他有哪裡沒做好嗎?為什麼藍斯頓離開時說的是他要走了,而不是下次見?這是不是兩人已經沒有下次見面機會的徵兆?

  金撫摸著手臂上因綁縛留下的淡色痕跡,又得穿一陣子長袖了。過往的他每天醒來都是在和命運擲骰子,絲毫不關心自身利益以外的任何事情,為了更加靠近這個男人他付出許多,做了大量的事前調查,進出煙霧繚繞的後巷、出入他根本沒有興趣的俱樂部,裝作不經意地闖入藍斯頓的視野裡。

  他明明就要成功了才對。這一次調教活動是他猶豫了很久才答應的項目,就在他偷偷去參加了藍斯頓所開的繩縛工作坊講座之後。他想著,因為藍斯頓是這方面的大師、工作坊的實作展示也沒有想像中可怕,於是他同意了,藍斯頓看起來很高興,隨後也向他承諾了對香水工作室的投資。這本應是個雙贏。

  金梳理著整件事情的脈絡,試圖找到自己究竟是哪裡有所疏漏。說實話,這次調教是數個月以來金覺得最爽的一次……可那份空虛感亦同樣龐大。

  在每一次束手無策的困境裡,在自小就舉目無親的孤獨裡,在他體內始終無法平息的生存焦慮、陰鬱和無能狂怒的風暴裡,沒有人會來拯救自己。這是他一直以來都深知的現實,金向來不信任他人,畢竟能依靠的始終只有自己。他頑強不屈利用一切資源往上爬,從來不讓自己陷入一籌莫展的境地,元素週期表和化學反應是他最熟悉且親近的朋友,無論是蒸蒸日上的香水工作室與暗地裡受人所託的毒品製造,他能靠自己的雙手締造奇蹟,招來財富。

  既然如此,那個男人若是打算一走了之,他再重新部署魚餌不就好了嗎?就算對方始終沒有上鉤,他也大可放棄那些沉沒成本,重新策劃行事。可為何此刻、為何此刻,當聽見藍斯頓說要離開之後,他的喉嚨像是忘記如何發力般無法發出聲音?為何就在那扇門扉闔上的瞬間,他彷若失去了目標,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抬足前行?為何……

  金的視線倏忽間變得模糊。眼眶周圍酸澀不已,斗大的淚水從臉頰上滑落。

  ……他這是哭了?

  「什麼啊,為什麼?」金吃驚地伸手抹去眼淚。重新變得清晰的視野裡是腕骨上由紅繩留下的勒痕,鱗次櫛比有種難以名狀的、金並不懂的怪異美感。

  他是不懂。他不懂的太多了……

  金的雙足踏上柔軟的地毯,任由臉上止不住的淚水橫流。算了,去洗個澡吧,洗個澡就好了。

  當他起身移動時,房間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

  

  金僵在原地,與藍斯頓四目相對。

  映入藍斯頓眼簾的是金光裸著身體,白皙肌膚上爬滿繩索綁縛後的曖昧痕跡,一頭烏黑長髮散亂垂落至肩,一雙琥珀色的眼眸飽含驚愕及淚水。金在哭。藍斯頓側身關上門,他脫下皮革手套,隨手塞進大衣的口袋裡,略作思索解釋道:「……我有東西忘了拿。」

  「哦,好的。那個、沒事,剛好有東西掉進眼睛裡而已,我正打算去洗把臉,哈哈……」金垂下頭,將眼睛藏在瀏海下面,因為無法逃離男人的視線而心跳加速。他佯作不舒服似的用手指抹向眼皮,順勢擦去眼淚,並邁開步伐要往浴室去。

  「沒關係,金。過來我這裡,我幫你看看。」藍斯頓主動上前,他將人攬進懷中,用雙手捧住金的臉頰。藍斯頓對著金的眼睛輕輕吹氣,隨後他無限憐愛地用手指摩挲金的眼角,注視對方的藍眼深邃且溫柔。

  「這樣是不是好了?眼睛還不舒服嗎?」

  「嗯,好了……」

  男人沒有鬆開手,金有些侷促不安地伸手去碰觸對方的手背示意可以放開他。他感到有些尷尬,腦海中一片混亂,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盯著正前方藍斯頓的喉結。這男人該死的為什麼還不放手?

  「嘿,金、親愛的,你看著我。看著我。」男人極有耐心,低沉緩慢的嗓音似是哄著小情人一般,撫摸臉頰的拇指肆意滑過金的雙唇,「我會取消我的行程,好嗎?直到你感覺好些之前,我都會陪著你。」

  金迫不得已只好抬頭。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他意識到藍斯頓並不排斥……甚至是享受其中的。那是他所熟悉的藍斯頓,每每調教結束後仍會花兩三個小時陪伴他的藍斯頓。他沒有因為表現不佳而失去這個男人的青睞。

  鬼使神差地,金的眼眶再度發熱,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不斷湧出。他現在不再是一個乾脆俐落的對象了。藍斯頓喜歡的是一個缺愛卻逞強、一個只會在他的面前表現脆弱的sub,好施展他那無處安放的關愛與溫柔——那麼金就會去做。他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也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金放任自己的哭聲漸大,他把頭埋進男人的胸膛。

  「沒事了,金。我知道你很努力,你今天做得很好,我的乖寶貝,想哭就哭吧……」

  一連串的甜言蜜語從頭頂傳來,男人伸手抱緊金的力度讓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他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他的後腦,每一下都彷若電流通過,從後腦杓到尾椎,傳入金的四肢百骸。

  藍斯頓是陽光。人在漫長無涯的陰雨或者黑夜過後最渴望的東西,不論是在鋼鐵森林中摸爬打滾、在滴水的岩洞迷宮中摸索前進,皮膚感受到後視線必定緊隨趨之,眼睛望見後雙臂必然渴求擁抱,骨髓中沉睡的一切本能皆始於此。此時此刻的金,還未明白往後他將無數次陷入身心掙扎的原因便是起因於他那時展開雙臂回抱住藍斯頓的舉動。

  

  金只是感到滿足,勝券在握。

  這就是他要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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