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

　　南島扶桑想，她大概墜落到了一個無底深淵之中。

　　因為她喜歡的男人，是一位和她有著相同父母、相似面容的血親。

　　那個男人是她的親生哥哥──是一名她最不該喜歡上的人。

　　有時候扶桑會想，蒲這個人到底哪點惹她喜歡了？

　　他的缺點明明就多不勝數，睡姿很差，鬍渣很刺，腿毛又硬又捲，高中前身高矮得不行，臉上還痘痘一大堆。

　　可是高一的時候，哥哥開始瘋狂長高，也開始會打理自己，會在意外表，然後也會鍛鍊身體。

　　高二的時候，他還和隔壁班女生交往了，扶桑記得，那是一名有著黑色柔順直髮、笑起來很溫暖的開朗女孩子。

　　扶桑記得那個時候，她才只是一個國中二年級的稚嫩孩子，跟哥哥的關係也因為進入青春期的緣故，從親密變得有些疏離。

　　她很討厭哥哥身旁的女性，她變得會跟哥哥鬧脾氣，她不希望蒲對那些人露出那種奇怪的表情。

　　她才是最熟悉蒲的人。

　　是因為獨佔欲被放大了嗎？她為什麼會這麼在意呢？

　　可是，獨佔欲和戀心，又要怎麼分得清楚呢？

　　※

　　對扶桑來說，認清之後，就一點就沒什麼好糾結的了。

　　作為妹妹被疼愛，在那之上再加上一層戀人的愛，加倍的愛，雙重的疼愛，這一點都不奇怪，簡直好到不行。

　　既是親人，又是戀人，這不就是世人所追求的伴侶最終模樣嗎？

　　他們從國小才開始認識彼此，因為家庭關係彼此都早熟，但又彷彿血緣本身的羈絆，他們互相依賴彼此，本該是對方最信賴、最親密的家人才是。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對哥哥有這種感情

　　她只知道哥哥是她第一個喜歡上的人。

　　※

　　「蒲。」

　　她在幻夢之中呼喚他的名，她在虛妄之中掩蓋自己的愛戀之心。

　　這可怎麼辦才好？哪有妹妹會喜歡上自己的哥哥呢？

　　可當暗戀被嫉妒刺激，就會滋養成一份更加明確也更加不可動搖的愛戀，同時富含著濃濃的佔有慾。

　　「哥哥，陪我。」

　　只要想到未來可能有一天，會有其他女人佔據哥哥身旁的位置，會有其他女人的重要程度超越她，會有其他女人填滿哥哥的後半生，會有其他女人能正大光明獨佔他眼中的溫柔──

　　一想到這些事，扶桑就覺得心臟好像快要碎裂，像被重物死死地壓著一樣，難以喘氣。

　　「那個位置，可以是扶桑的嗎？」

　　要怎麼分清佔有慾和愛意呢？

　　她想獨佔她的哥哥，不希望她身邊有人。

　　如果這真的是愛的話，那她──

　　她不想當妹妹了。

　　扶桑第一次討厭起妹妹的身份。

　　她曾經好喜歡、好慶幸自己是南島蒲的妹妹，能佔據掉這個對方心上的重要地位；可在意識到這份愛意之後，她卻又如此怨嘆著這個血緣。

　　血緣讓他們產生聯繫，卻也永遠讓他們無法有世上最親密最甜蜜的關係──她永遠無法成為南島蒲正大光明的妻子，永遠也不可能。

　　他們永遠無法一起把名字登記在結婚證書上。

　　※

　　17歲，為了引起哥哥關心，扶桑又一次的讓自己身陷危險，好在哥哥及時來了。

　　她被蒲帶回租屋處後，蒲難得扳著一張臉生氣地唸她。

　　說她不該老是跟那些不懷好意的男人們混在一起，讓他很擔心。

　　「妳與其跟那些人相處，那還不如找我！」

　　聽到這裡，扶桑再也忍不下去。

　　「那我跟哥哥，可以嗎？」她才發現她的聲音好啞。

　　「……扶桑？」

　　「我就跟哥哥、跟蒲你在一起，可以嗎？」

　　彷彿宣洩，彷彿積壓已久，所有堆在心底的話一口氣被扶桑與淚水一同吐出：

　　「我喜歡你、我喜歡哥哥！不只是兄妹間的喜歡！」

　　「是想要和你合而為一，想被你當成女人看待，想和你相伴到老的那種愛意！」

　　蒲的表情變化，讓扶桑已經千瘡百孔的心，再次被開上了一槍。

　　南島蒲，她的哥哥，面色慌亂，他習慣性的推著眼鏡，整齊的瀏海有幾搓從髮間散了出來，

　　「小桑、妳在說什麼？」

　　他的聲音都在顫抖：「妳沒有喜歡過別人對吧？那，妳怎麼能確定，妳這不是一時之間對兄長轉移注意而產生的嫉妒而已？有可能是誤會和錯覺……」

　　「扶桑，妳再好好想想看──」

　　「我有、試著去喜歡別人哦。」被質疑懷抱的感情，扶桑真的心酸又難受。

　　「哥哥也知道的吧？」

　　她啊，可是很努力去接觸各種男性，除了同齡的之外，不管是比她年幼還是年長的，她都有去試著喜歡看看。

　　可這麼多經驗以來，都只是讓她更加意識到，她到底有多喜歡南島蒲而已。

　　「那哥哥，又憑什麼管我呢？明明自居兄長的身份，卻說我的這份感情只是錯覺和誤會。」

　　她一字一句說：「南島蒲，如果我是誤會，那你呢？

　　「你難道，就沒有半點錯覺嗎？」

　　「哥哥，如果真的不想要，那就拒絕我——」

　　※

　　南島扶桑想，她大概在開始墜落的時候，就沒想過要回頭。

　　在接受、擁抱了深不見底的黑暗之後，她便再也不願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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