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星氣象預報

　　雨聲喚醒他們。

　　在睜開眼的當下，上官以辰一度誤以為自己仍在地球。不過，緊貼牆壁的睡姿讓他很快回過神，想起自己正處在太空艙內。陣陣雨聲持續傳來，暗示遙遠出發地目前的天氣。他閉上眼，試著假裝自己還待在熟悉的星球。

　　門簾被拉開的聲音干擾雨聲。

　　上官顥陽衝到睡袋邊，用力拍打假寐的旅伴：「別賴床了，以辰。快出來看土星！」他逕自撕開固定睡袋的魔鬼氈。「再睡，我就連同睡袋拖去景觀窗前面。」上官顥陽語氣稍帶威脅，眼前的旅伴總算乖乖睜眼。

　　「我起床就是了。」上官以辰咕噥著爬出睡袋，壓下一個呵欠。

　　簡單梳洗過後，兩人轉向公共艙。透明窗外不再是前幾日的虛無漆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層次分明的土色星球深深吸引。

　　太陽系最美麗鮮明的環，牢牢套住巨大圓球。恐怕就連最先進的精密儀器，都無法記錄他萬分之一的美。上官顥陽愣愣抬起相機，快速壓下快門紀念此刻。接著，他又將鏡頭轉向旅伴。

　　啪嚓。他拍到上官以辰專注欣賞土星的瞬間。

　　雨聲漸漸淡去，多數旅客也紛紛集中到公共活動區。每個人都在討論土星環。層次分明而顯眼的環，在拉近距離後才能意識到它的龐大。他們已經很接近土星，再更靠近就只能見到環的一小部分。

　　上官以辰貼近窗邊，視線駐足在塵埃與冰雪構築的行星環。導遊說，土星環正在逐漸消逝，成為晝夜不休的光環雨。等到一億年後，環就會消失殆盡。

　　「早餐。」上官顥陽不知何時離開又回來，帶著早餐塞給上官以辰。基於蔬果均衡理論，他挑的早餐是沙拉和雞胸肉，已經完成加水調理，可以直接拆封享用。

　　「謝謝。」上官以辰拆開包裝，用湯匙挖起一口雞胸肉。半泥狀的雞肉混入不少黑胡椒，吃起來仍舊沒什麼味道。嚥下食物後，他開口詢問：「是今天會降落嗎？」

　　上官顥陽點頭：「對，所以你快點吃，不然會耽擱到行程。」他拆開鹹味雞胸肉，「吃東西別說話，小心食物碎屑飄出來。」

　　聊天被強制中斷，上官以辰聽話的專心吃飯。他的思緒持續奔馳，好奇失去行星環的土星是否會感到寂寞？或滿足於融為一體的結果？科學家說，土星環其實原本應該成為土星本體，卻因為某種因素而散落成環。從這角度看來，光環雨可說是土星成型的最後一步。

　　看似分開獨立，卻終究回歸一體。

　　「快吃，冷了就更難吃了。」上官顥陽催促進食動作逐漸放慢的旅伴。上官以辰回過神，趕忙又挖起一口塞入中。

　　太空食品的調味很難勾起食慾，因為味覺在外太空會變得遲鈍，經常感覺味如嚼蠟。這導致上官以辰總是吃很久，一旦分心就吃更慢了，所以他經常被旅伴催促。唯一好處大概是他終於記得細嚼慢嚥。

　　幾小時後，太空船抵達衛星軌道，全力加速追逐土星衛星。艙內充斥引擎全速運轉的聲音，悠閒的觀光氣氛暫時退去，所有人都趕忙換上太空裝，依照指示準備降落。

　　登陸艇墜入大氣層，精準落至高度開發的行星之城，安穩抵達名為泰坦的衛星。離開登陸艇，緩緩步下窄梯，立刻進入簡潔時尚的大廳。構成大廳的金屬線條十分俐落，到處都能見到機器人和來往旅客。

　　上官以辰一眼就望見落地窗外的海景。他全神貫注留心海面，沒怎麼專心聽進導遊交代的事項。要不是他的手臂被上官顥陽緊緊拉住，他哪能按耐住奔至窗邊近看的衝動。

　　等到解散後，眾人獲得半日的自由時間。上官顥陽轉過頭，指向窗邊。「要靠近看看嗎？」他問，馬上獲得肯定回覆。

　　於是兩人走向巨大落地窗。鐵桿貼著一塊解說牌，讓旅客們能認識這片克拉肯海。雖然名稱有個「海」字，但它卻是由液態甲烷構成的湖。光看顏色就知道，它絕對不是適合觀光客戲水的安全水域。

　　那也挺好。上官顥陽不太喜歡海，像這樣遠遠看著就是極限。那片深邃近乎藍黑色的液體，在荒土沙石間顯得格外神秘，似乎隨時會冒出未知生物。

　　可是上官以辰並不畏懼那片陌生湖泊。「真想到外面逛逛。」他踮起腳，想要看更清楚一些。上官顥陽馬上出聲制止：「你踩過安全線了，是要撞上玻璃嗎？」

　　上官以辰乖乖退開，他仍留戀窗外景致，兩人照過幾張照片才總算離開。「你這幾天一定會看膩。」上官顥陽嘴裡碎念，收拾相機。

　　推開旅館房門時，上官以辰立刻明白旅伴剛剛說的那句話。

　　房間窗景正對克拉肯海，旅館提供的高處視角讓房客能飽覽美景，還能見到湖中央的梅達島。上官以辰馬上直奔窗邊。

　　門邊的上官顥陽忙著放行李、調整空調與燈光。「還有幾小時自由時間，想去哪邊？」上官顥陽舒展筋骨，詢問對方。

　　上官以辰思索幾秒，搖了搖頭：「剛才都是顥陽顧行李，先在房裡休息就好。要點什麼來吃嗎？」上官以辰拿起旅館菜單。「點飲料解渴如何？」

　　「都行，你挑。」上官顥陽挨著角落沙發坐下，感覺身子有些沉重。習慣無重力後，重新適應身體重量實在有些累人。

　　沒多久，服務機器人將餐點送來，是兩杯一模一樣的奶泡飲品。他們擠在窗邊，邊看海景邊享用飲料。

　　「超可愛。」上官以辰興致高昂地欣賞立體奶泡，一隻奶泡烏龜載浮載沉，龜殼淋著巧克力色的花紋裝飾。「這杯好像叫『登陸沙岸』，底下是甜味茶飲。」

　　上官顥陽靜靜舉起相機，拍下奶泡烏龜，也拍下開心享用飲料的以辰。他有些想念家裡的寵物龜，等奶泡有些崩塌才輕啜一口飲料。綿密甜味混著少許茶香，入喉留下清爽氣味，很難形容它的味道。

　　又飄起陣雨，玻璃窗外的泰坦陷入雨霧朦朧，一切恍若幻覺。看著看著，上官以辰忽然起身，緊緊抓住對面的那雙手。

　　感覺很真實，但這場旅行或許只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