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票
離開碧國時奧勒沙還是帶走了許多。
友善的鎮民們給了餞別禮物、附近的商家塞了一些紀念品,連他那萍水相逢的房東也烤了熱騰騰的司康讓他帶上車。他什麼也沒得到,但又得到了許多。
是好事。他想。
奧勒沙本想搭晚班的接駁車踏上回程,可房東堅持送他去車站,他沒有理由推拒對方最後的好意,可沿路他們也只沉默無話。昨夜的夢仍刻在記憶淺層,樹皮的觸感留存在掌中,奧勒沙的思緒被夢中的照片佔滿,並未放太多注意力在身旁的房東身上。
安甯昨夜短暫的告別像場笑話,不到十分鐘的送別沒有乘載多少憂傷,奧勒沙將之歸因於自己那根本不太發作的職業病。他試著告誡自己不該將所有行動賦予意義,一如父親的離去,一如房東一時興起的焚書。告誡的成效不那麼明顯,往車站的路上他仍忍不住思考房東昨晚的舉動有何意義,儘管他們誰都不曾提起。
畢竟他打開門後見到的安甯如常,沒有任何傷痕、陰鬱或是難過浮於表面,除去那明顯搖晃的腳步以外。
奧勒沙當然注意到了,他猜想著房東的褲管底下或許是傷痕,或許是灼傷,或許有更多樹皮。許多猜測在腦海裡一閃而過,但最終他口中吐出的只是短短的音節。
「啊。」
「奧勒沙?」安甯聞聲側頭,奧勒沙這才意識到自己又重複了那不具任何意義的音節。他抱緊了手裡的行囊,朝安甯溫和一笑。
「沒什麼。」車停了,奧勒沙將目光投向窗外,火車進站的聲音傳來,離正式道別不遠了。他收回視線,重新看向房東──現在不是了,只是一位異國友人──並挑選著措辭,「只是突然覺得,旅行是一件很特別的事。」
「嗯。」安甯眨眨眼,跟著奧勒沙走入車站,言談間認同似的對他燦然一笑,「回去之後你要記得好好休息。」
踏進剪票口隊伍的腳步陡然頓下,奧勒沙回頭看向安甯,臉上掛著個無可奈何的微笑。他脫離隊伍,走向似乎是隨口給予他別離祝福的異國友人。兩手一張,他還以對方一個輕且短暫的擁抱。
「我會的,也希望你可以。」
敬獻祭過去好一陣子,搭乘火車的遊客所剩無幾,零散的落座後仍有不少空位。奧勒沙的座位在窗邊,玻璃窗上倒映著月台邊粉色的身影,他沒有回頭做多餘的告別,只是對著倒影笑了笑。
列車鳴笛聲劃破人群,屬於雪國的記憶隨之翻頁。
該回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