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夜《打獵》

　　殉情嗎——

　　春末夜晚，銀狐在告知伴侶出門後漫步在林間。前些日子在咖啡廳時聽見男子的話語，看那略顯瘋癲的癡情模樣定是受了絡新婦的魅惑。雖說擅自介入他人感情是有些不解風情，但總比見死不救來得有人情味吧？不過無論如何，偷聽總是不對的。不過遠比這一生惹出的麻煩與惡行昭彰，偷聽說不定還能算是美事。

　　她依著男子所說來到神岳山下。洞穴——也沒說是哪裡的洞穴，隨便使用勘查的妖術可能會驚動到絡新婦，況且附近也有厄除，撞見了解釋起來會很麻煩。銀狐暗忖了會兒，決定還是仰賴本能，成年男性的味道應該還是有辦法追蹤的吧。雖然說是上了年紀，但不至於連這點都做不到——下一瞬間，身穿和服的女子在夜風揚起時轉化成銀色毛髮的小狐狸，她張口打了個哈欠露出尖銳的獸牙，接著才低下頭一邊牽動鼻尖嗅著草地上殘留的氣味，一邊邁開輕盈的腳步離開。

　　＊

　　這裡。

　　至少還沒有老到連追蹤都做不來。銀狐四處張望了會兒，步入洞穴的腳步聲從獸爪的踩踏變成木屐的清脆。她的視力也適應了洞穴的黑暗，在深處瞧見了幾絲似水光反射的照耀。

　　沒有任何感想，薰抽出腰間的銀扇，在深入時撥開礙事的蜘蛛絲。從疏至密，即便佈下的蜘蛛絲逐漸密集而強韌，在銀狐面前都和拿著拆信刀劃開信封一般不費吹灰之力。

　　啊，桌上的蕨餅沒有吃掉就出門了。

　　即使濃厚的妖力已從洞穴的最深處傳來，銀狐此時卻只是念著那放在桌上忘記吃掉就出門的飯後甜點。一定會被幽里吃掉。她微微噘起嘴，只好明天出門再買一份。

　　「哎呀哎呀，還不是因為太在意這件事才忘記吃……」

　　深處——比剛進入洞穴時還挑高不少的空間裡有幾張蜘蛛網懸在半空中，薰抬頭一看，大部分的已成白骨，只有最角落那張上頭的是白天在咖啡廳遇上的男子，兩眼失神望著眼前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蜘蛛的黑髮女性。加上蜘蛛腳身高不過三米，還有門口那輕鬆化解的蜘蛛絲，很年輕的絡新婦，大概一百歲出頭。以至於有入侵者都沒發現，急著要填飽肚子。

　　正當絡新婦張開非人的血盆大口，一道銀色的光似箭一般射穿了一旁的蜘蛛網。重心不穩的絡新婦差點從網上摔了下來，惹得銀狐不禁莞爾一笑。

　　「誰——！」

　　「好險好險，如果蜘蛛從自己編的網上掉下來可就鬧笑話了。」

　　纖細的指尖輕巧的搓開銀扇底部，散開的扇端遮住了自己上揚的嘴角。她看著絡新婦在發現自己後在編得縝密的網上高速移動試圖擾亂視線。然而銀狐彷彿能預知對方動作般只是舉起手，緩緩指了個方向，凝聚在指尖的小小水滴再度似滿弓放出的箭，這次直接命中了絡新婦的前腳。怪異吃痛地叫了聲，然而銀狐的攻勢卻沒有就此停下。

　　「不好意思哪，這種法術用的妖力比較不容易被附近的厄除察覺。妳忍一下哪。」

　　「什麼忍一下——！唔！」

　　被射穿的前腳流出汩汩鮮血，傷口更彷彿中毒般不斷蔓延。沒兩下絡新婦便從蜘蛛網上墜落至地面。薰收起扇子，緩緩走向在地上匍匐的妖異。

　　「人家說猴子也會從樹上掉下來，但妾身還是第一次看到從網子上掉下來的絡新婦哪。」

　　喜歡捉弄人的銀狐瞇起眼，彷彿惡作劇得逞的小鬼頭咯咯笑著。

　　「臭狐狸、我跟妳無冤無仇居然來礙我的事——！」

　　「是啊，咱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

　　薰伸手向後梳過和服的後擺，蹲下身看著眼前的絡新婦：「但打獵哪有分什麼認不認識的。對吧？」

　　銀狐的嗓音此時低沉，又似細絲綿延伸入絡新婦的耳裡。那對淺紫色的雙眼在黑暗中獨自熠熠，在潮濕的洞穴裡發散著令人心生敬畏的光。那是獵食者的視線，是能預知獵物唯一未來的眼神。

　　「那麼、」

　　「妾身開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