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嚮往之地〉

　　岸上的黃沙不如虛夜宮的白沙來得細，在沙土之間也混著諸多小石子、貝殼，若要赤腳行走，就有被這些東西弄傷的可能。但海的遼闊與生生不息，總是會引得人不自覺上前，而忽略腳下的一切。很久以前，藍染惣右介曾靜靜地站在海浪拍打不到的岸邊，望著夏天傍晚的夕日。

　　橙色的金光如細粉灑落海面，隨著海浪的湧動顯得愈發波光粼粼。藍染惣右介當時不得不細瞇起眼才能看見，這些光芒比起美麗或是浪漫，更多的是刺眼。夏日溫熱的海風拂面而過，白色的袍子被風吹得呼呼作響，遠方的落日溶入海水之中，蔓延成一片金黃。

　　那時的感受是溫暖的，但究竟是心裡的感受，還是純粹的氣溫，他沒有探究。

　　藍染惣右介也早就忘了當時去到那裡的原因，卻唯有那個畫面至今未曾忘卻。

　　如今擁摟著冥羽白狼，撫摸著她漆黑的髮，望向外頭的白色沙丘時，藍染惣右介想起的卻是當時看過的景。一樣是無盡的遠方，卻如此靜謐，沒有海水的翻湧，也沒有落日金光。這裡的一切都是蒼白的，月光亦同。

　　冥羽白狼的身驅在這片蒼白之中，往往是冰冷的，纖細的指節總得在藍染惣右介的搓揉與包覆後，才會漸漸恢復一點溫度。許多時候，藍染惣右介總覺得是這虛圈的亡靈，將死亡的冰冷傳遞給她了。

　　如果是在以前看過日光之下，她會因此變得溫暖嗎？像是那日溫熱的海風。

　　藍染惣右介沒有答案。冥羽白狼靠在他的胸口打著瞌睡，她的呼吸是真實的，與自己相貼的體溫也是真實的。在這幾乎沒有生之氣息的地方，這個偶爾他也覺得太過寒涼的宮殿，哪怕這個宮殿裡有他創造的藍天，他也知道，都不是真的。

　　但冥羽白狼的存在是貨真價實的，藍染惣右介甚至曾有一瞬之間，覺得她比自己更真實。他低下頭，親吻著冥羽白狼的髮旋，伸手輕輕撫過她的臉。

　　冥羽白狼悠悠轉醒，有點睏倦地揉揉眼睛，仰頭便看見藍染惣右介深邃的雙眼，可是在對上她的視線時，卻又柔和了幾分。那雙棕色的眼瞳許多時候是沒什麼情緒的，儘管他總是在笑，但笑容從來都無法真正說明什麼。

　　「你在想什麼？」冥羽白狼問，她從藍染惣右介的懷抱中坐直了身，伸了伸懶腰。用這個姿勢睡覺不大舒服，不過是靠在他比較有安全感罷了。

　　「沒想什麼。」藍染惣右介的回應幾乎是毫不猶豫，但語氣溫和，隨後又問了句：「你喜歡海嗎？」

　　冥羽白狼有點困惑，她抬眼看過去的都是白茫茫的沙丘。海？她已經許久沒有去想過那樣的景象，甚至在記憶中都顯得有點模糊了。她不明白藍染惣右介這個問題的意思，但沉默了數秒後還是答道：「我可能比較喜歡沙子。」

　　藍染惣右介愣了愣，不禁微笑，「這裡的沙子？還是海邊的那種沙子？」

　　冥羽白狼又想了一下，聳聳肩道：「這裡的？畢竟我的毛色也是白的，比較親近。」

　　藍染惣右介像是被這個說法逗樂了，又問了句：「那你不想看看海邊的落日嗎？」

　　「嗯……我還是比較習慣這裡的月亮。」冥羽白狼不知道今天的藍染惣右介怎麼都淨問一些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問題，不過她始終照實回答。

　　藍染惣右介點點頭，揉揉她的頭髮，「那就好。」

　　顯然對方也沒有要解釋的意圖，但他滿意這些答案就好，冥羽白狼並沒有想要探究到底的意思。

　　藍染惣右介決定將那片橙黃的光景從腦袋裡剔除，再也不打算想起。因為無論外頭的光芒如何璀璨，終不及自己一手創立的虛夜宮。就算藍天是幻象，對他而言也是真實。

　　他不討厭虛界的一切，不過也許還是在意著冥羽白狼的內心，是否有除了這裡以外的嚮往之地。而冥羽白狼那樣的回答，或許可以解釋成沒有。暫時沒有。

　　這樣也好。藍染惣右介不再去思考將來可能面臨的分別，只是陪同她沐浴在銀白的月光之下。

　　這裡的光芒才是真正溫柔的。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