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
貓燕今天是七夕呢。
少女支著腿,撐著雙頰蹲坐在她總會佔據來練二胡的湖畔大石上,望著明豔的天空失神發呆。齊齊排列成人字的雁鳥浮游過澄澈無焦的藍。
哪裡有喜鵲呢?她有點好奇。
一道陰影落在她身上,擋住了大部分會接觸到她肌膚的陽光,但神遊得忘我的費莉希亞沒有注意到身後細碎的動靜甚至是亮度的差別,直到忽然落在頭上的觸感打斷了她的思考。
「在想什麼?」
逐漸變得低沉的熟悉少年音色模糊地從後方傳來,是艾爾維斯。
「你怎麼來這?」
她面向深紅髮色的少年,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費莉認真的抬頭看向對方眼睛說話,但兩秒就忍不住扯了扯對方的手,挪開空間要他坐下--越差越多的身高對她的脖頸不太友善。
少年的手自然地就落到了腰上,金髮少女稍稍挪動了身體,靠向身後的臂膀。
「想什麼?」
「喔,我在想啊……今天會不會下雨。」
「今天是七夕──東方的一個類似情人節的節日,媽媽說七夕會下雨。」
雖然拂在兩人身上的暖陽和比眼曈更乾淨的天空似乎否定了這個可能,這裡也不是東方,但她就是帶有一絲莫名的憧憬,也毫不意外地得到了艾爾困惑的反應。
費莉重新屈起腿,又一群不同的鳥類振翅飛過。
「你有聽過牛郎和織女嗎?」
少女微傾身體把重量都賴到對方的手臂上,緩聲說起了只剩印象中的故事。
這是一個來自東方的故事。
……
……允許他們在每年的七月七日,踏上喜鵲搭乘的橋相會。
下雨,正是他們相見時落下的淚水。
◈
伴隨著幾分嘆息,她花了幾分鐘才說完那個與天星、銀河、喜鵲和七夕有關的傳說。
「你相信這種東西?你是小孩嗎?」
他毫不留情駁去了少女浪漫多感的想像,一臉厭倦地開口。
(那都是假的,世界怎麼可能如此美好?)
(儘管那也不是一個多麼美滿的故事。 )
少女對他的反應並不意外,她不在意的聳肩,那是母親說過的所有東方故事中,她最喜歡的一個,沒有什麼能夠輕易毀去她的想像。
「我覺得很浪漫啊,但是也覺得悲傷。」
「一年只能見一次呢。」
她望著天空的表情摻上了一絲悵然。
「相愛的人如果不能一直在一起──」
話還沒說完,就被不耐煩的聲音打斷,仍是艾爾。「那有什麼關係?愛不一定要每天在一起。」
她搖了搖頭。
精神狀況不明的母親、兩年前失蹤的祖父,和最近明明仍壯年身體卻開始衰微的父親都讓她感受到了生命的無常和莫名的焦躁。
那種無常是宛若置身在什麼也不見的濃密黑暗中,面對著什麼是全然不得知的。
「如果一年連一次都沒有……」她的聲音仍舊緩慢。
「那我就不會愛了。」他毫不猶豫。
是嗎?
她和少年的關係最近似乎變得更加親近而曖昧,還沒有人戳破這樣的朦朧,也宛若是在黑暗中摸索,沒有人知道下一步是往上還是墜落,自己是否真的能這樣肆意地想像未來的事。
算了吧,什麼都還不知道的時候,說不定呢?
說不定呢?
黑暗中閃爍會的是什麼呢?
(會有喜鵲嗎?)
……
「算了吧,你好煩喔。」
「呵。」
艾爾似笑非笑地發出哼聲,悶悶的震動從背上傳來。
費莉捏著指尖,想說什麼卻又找不到話題的壓抑感覺在舌尖打轉,一絲冰涼的觸感落到她的肘上。
他們同時抬頭,方才空廣的天空不知何時聚起了細紗般的烏雲,密集的水滴開始落下。
「下雨了!」
她驚喜的轉頭看向艾爾,驕傲的笑出聲。
「我就說吧,七夕會下雨,跑!!」
她扯著少年的手臂跳下大石,在雨中開始往樹林、往能遮雨的地方狂奔而去。
「喂,情人節快樂。」
少女回頭看著狼狽頂著襯衫的艾爾,喊了一聲。
「……嗯。」
「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