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

〈喜鵲〉

藥心

 ⠀⠀⠀國王的憐憫遠比珠寶來得珍貴無價。這句話是泰勒年幼時的保母──沃爾特太太說的。透過湖面倒影望向穿著一身笨重禮服的自己,她總感覺越是長大,就越能體悟那句箴言的真諦。

 

⠀⠀⠀作為謝爾頓家族的長女,泰勒已經來到了適婚年齡。然而她並不同於其他少女一樣盼望名門望族的寵幸,也不稀罕在權貴面前低聲下氣。甚至連身上的禮裙,時常都是傭人們以強迫的方式才將她擠壓進束腹中。

⠀⠀⠀泰勒認為自己就像凡爾賽宮前的人造湖一樣可悲,是被人強行締造的「美麗尊貴」。無論衣裙下的自我多麼嚮往自由,依舊被關押在矯揉造作的審美下,供那些自命不凡的貴族欣賞評論,最終成為時代中被人遺忘的斑駁泛黃。

 

⠀⠀⠀又是一日盛大的化妝舞會,觥籌交錯間的談笑聲被掩埋於噴泉水聲下。清澈的流水覆蓋於女子白晢的腳背,這股冰涼令泰勒感到難得的自在輕盈,拋下「謝爾頓小姐」的瑰麗皮囊,她像一隻欣喜的喜鵲,從壓抑的日常竊取奢侈的自由。

⠀⠀⠀就在她擺動雙腿享受無拘無束時,一邊修剪整齊的樹叢忽然走出一個人影,嚇得泰勒淺淺顫抖了下身子。

 

⠀⠀⠀「容我冒犯,我沒有意要驚嚇您。」啟腔的是一聲帶有磁性的英式腔調。聞聲望去,那是一位有著黝黑肌膚的男子。他蓬鬆柔軟的髮絲隨著夜風輕輕搖曳,篆刻在右眼的傷疤像征戰的勳章,如一頭溫馴高貴的雄獅,即便身著粗布棉麻依舊不減他與生俱來的紳士優雅。

⠀⠀⠀見泰勒沒有應聲,而是倉促地擦乾雙腳就想離開,男子連忙補上一句:「夜晚的風總是令人心曠神怡呢。」

⠀⠀⠀女子在這句鬼使神差的話下愣了一會兒,隨後才驚覺對方是在擔心自己著涼。或許是時常跟貴族打交道,他將親切的慰問與泰勒的自尊心收斂得體面恰當,甚至讓人一時錯愕之後轉為淺笑。

 

⠀⠀⠀「你是這裡的園丁?」泰勒試探性地問道。

⠀⠀⠀「是的。我是喬.赫爾曼,您可以稱呼我喬。」男子彬彬有禮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普通勞工階級,反倒像埋藏著什麼秘密,笑容下盡是泰勒無法看透的未知。

⠀⠀⠀女子品嚐著他的回答,透亮的藍眼在月光下閃閃發光:「我是泰勒……赫爾曼先生。」

 

 

⠀⠀⠀他們的初次相遇堪稱荒唐奇妙,但又同時使人嚮往。之後的日子裡,泰勒與喬像達成了某種共識:只要她有溜出社交舞會進花園,他就會在噴泉邊等她。

⠀⠀⠀從來都不存在的約定,沒有過去也不談未來,就只有簡單的寒暄。

⠀⠀⠀不過泰勒倒也不討厭這樣沒有明確定義的關係;不討厭他偶爾自負的模樣;也不討厭有個人不會以價金或身分去衡量自己的行為。

 

⠀⠀⠀「那隻不是上次偷走伯爵夫人項鍊的喜鵲嗎?」喬指著樹枝上的鳥兒說道。語梢未落,兩人便在對視後不禁失笑出聲。他們都還清楚地記得前幾天餐會上,伯爵夫人因項鍊被喜鵲叼走而氣急敗壞的表情,那可真是讓在一邊窺視到一切經過的兩人憋笑到流出淚來。

 

⠀⠀⠀「用最簡單的方式獲得想要的東西,真讓人羨慕。」泰勒在笑意過後的餘間說道。

⠀⠀⠀喬聽著這席話,方才的笑容也逐漸冷卻下來。他細細舉咀嚼著女子的話語,摻揉過去幾個月不為人知的情愫,將思緒擰成淺淺的幾個字彙:「我大概也一樣吧。」

 

⠀⠀⠀聞言,泰勒感覺自己似乎聽懂了他片面的意思,卻又不得而知其中的涵義。如同相識的那天,她眨著深邃的雙眼,只不過這次的視線中多了喬眼底的急躁與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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