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茨迷航

　　夜幕覆蓋城鎮，人們在廣場中央架起營火，熊熊燃燒的火堆上升起黑煙，向天際直直衝去。

　　「糟糕，不小心睡過頭，慶典不會已經開始了吧……」

　　穿著巫師袍的青年朝廣場跑去，手上抓著同為黑色的巫師帽。

　　「嗯？」

　　他看見一個眼熟的背影，面對著角落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楊謝，你在這裡做……」

　　青年將雙手搭在楊謝的肩上、探頭往前看，卻看到一張陳舊的羊皮紙，以及紫色的神祕光暈。

　　「咦？不可以，快放手──」

　　被他嚇到的楊謝身體一震，還來不及解釋，紫色的光就吞噬了兩人。

　　只剩下黑色的巫師帽掉落在地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

　　「痛痛痛……」

　　被光暈吞噬帶來一股暈眩感，讓青年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糟糕，賀白宇，你趕快戴上這個。」

　　楊謝把自己頭上的深色帽子拿下，蓋在賀白宇的頭上，露出底下一張充滿驚慌的臉。

　　「別讓任何人發現你是人類……有人問的話，你就說你是我的表哥。」

　　「等等，這是整人遊戲嗎？」

　　尺寸過大的帽子往下滑，賀白宇艱難地抬起帽沿，四下張望。

　　像是魔法一樣，剛才還在城鎮裡的他們，現在身處於空曠的山丘上，頭上是昏暗的沉重天空，沒有光害而看的見星光點點。

　　「並不是……」

　　楊謝覺得頭痛，放棄用言語解釋。

　　──每次和他相處時都很難組織語言。

　　他打了個響指，另一手的掌心亮起點點藍光，像是天空的星星墜落到他手裡，被珍重的捧住。

「嗯……歡迎來到巫師的世界。」

　　像是聽見了什麼難以接受的夢話，賀白宇的臉皺成一團。

　　「今天應該是四月三十，不是愚人節？」

　　而他只是搖搖頭。

　　「山下的人圍著燒死巫師的火堆跳舞，我們在山上慶祝屬於自己的『巫師之夜』。」

　　「我一個人類在這裡很奇怪吧。你可以送我回去嗎？」

　　賀白宇還不是很想接受這種奇幻的『現實』，試圖掙扎著。

　　「沒辦法，你剛剛在我使用邀請函的時候碰到我，所以我們都是被邀請過來的對象。只有在慶典結束之後，才能回到那裡。」

　　他指向山下的一角，平常生活的城鎮在視野中剩下手掌大小，巨大的鐘塔隱沒在夜色中。

　　「……好吧。」

　　摀住臉，賀白宇深吸了一口初春的寒冷空氣，試圖冷靜下來。

　　他不想承認自己有點興奮。

　　「我把我的帽子借給你了，上面有魔法，不脫掉的話他們不會發現你是人類。」

　　從對方的臉上收回視線，楊謝熄滅了魔法。

　　「走吧，也算是難得的機會啦，別太緊張。」

　　他們並肩往山丘的最高處走去。路並不長，有些尷尬的的旅程很快就到了終點。

　　楊謝往屬於他們的「篝火」走去，賀白宇卻停下腳步。

　　「好漂亮……」

　　深色的木頭堆成繁複的高台，裡頭燒著藍色的火焰。湛藍的火光向上飄散，在散逸前匯聚成形，變為翩翩搧翅的蝴蝶。

　　一隻長得像蜥蜴的紅色生物在空中奔跑，張嘴吞下蝴蝶，全身變成絢麗的藍色。

　　「那是沙羅曼達，是有人養的魔寵。」

　　發現同伴沒有跟上，楊謝回過頭，微微低頭、看向看呆了的賀白宇。

　　「看到什麼不認識的東西都可以問我。」

　　帶著細框眼鏡的青年身後是奇幻的巫師世界，他的眼神裡揉雜著溫和與無奈，卻還有難得的放鬆。

　　賀白宇沒有看過這樣的他。

　　雖然他們只是為期一年的同學關係，但賀白宇常看見對方徬徨的眼神，他總是沒有自信、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你當巫師多久了？」

　　他忍不住問了。

　　對方怔愣了一瞬，又回到他熟悉的樣子。

　　「呃，從出生開始就是了。有巫師的血緣，才能使用魔法。」

　　「可惡，我也想學魔法。」

　　有些扼腕，賀白宇再次轉了話題：「還有其他人知道你是巫師嗎？」

　　「唔，普通人的話沒有……」

　　面對著自己平常偷偷觀察的、有好感的同學，楊謝有點不知所措，同時卻又感覺到愉快。

　　他沒想過兩人獨處的情況，居然會發生在對巫師來說非常特別的這一天。

　　──也還沒想好要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知道自己秘密的賀白宇。

　　「那這就是我跟你之間的秘密了呢。」

　　賀白宇自顧自地開心起來，轉開視線盯著附近的其他生物。

　　也因此錯過了楊謝臉紅的瞬間。

　　「楊，你今年真晚到。」

　　穿著紅色巫師服的男子自火堆處走到楊謝身旁，親暱地拍了下他的肩。

　　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來，賀白宇偏頭看著兩人。

　　「今年邀請了親戚，他因為有點事所以晚到。」

　　「喔？是新面孔啊，嗨，我是凱文。怎麼稱呼？」

　　紅衣的巫師將目光轉過來，笑著露出一口白牙。

　　「哈囉，你叫我賀就可以了。」

　　「太好了，你們亞洲人的全名都好難念。」

　　凱文瞇眼盯著賀白宇，突然挑了下眉。

　　──等等，不會這麼快就被識破了吧？等等會不會被綁到火堆那邊燒啊？

　　賀白宇嚥下一口唾沫，有些緊張，陌生的巫師卻朝他伸出手。

　　「很高興認識你，祝你們今晚玩得愉快。」

　　他們雙手交握，很快又分開。

　　「第一次看見藍色的火，很壯觀吧？你們可以慢慢玩。」

　　紅衣巫師瀟灑地轉身，丟下一句：「你也不是第一個來參觀的人類了，拿下帽子也沒關係，我們沒有『燒人類』的興趣，不用緊張～」

　　楊謝的身體一僵。

　　拙劣的魔法，終究是被更年長的前輩識破。

　　他們互看一眼，賀白宇脫下帽子還給楊謝，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還好只是你太緊張了。」

　　「還好他們都沒有敵意。」

　　楊謝戴上巫師帽，肩膀聳拉下來。

　　而賀白宇和站在四處的巫師們對上視線，發現對方投來的都是好奇、帶著善意的目光。

　　「好好體驗吧，一年可只有一次呢。『巫師之夜』對你們來說應該是更難遇上的活動。」

　　終於鬆了一口氣的楊謝瞇起眼，露出笑容。

　　「楊謝。」

　　「嗯？」

　　「我們來跳舞吧。」

　　他拉著又變得無措的青年，走到篝火旁停下。他學著周圍人的樣子，拉著楊謝跳起了舞。

　　他們沒有跳很久，更多的時候是在山丘上四處走動，和每個巫師打過招呼。

　　誤闖的人類四處晃蕩，收穫了一大堆附著魔法的小小紀念品。

　　「真是太有趣了。」

　　賀白宇從戰利品中拿出一顆橡實，聽說上面有讓今年的農作開得更加繁盛的魔法。

　　「明年同樣的時間，我可以再來找你玩嗎？」

　　「沒問題。我們下次再見吧。」

　　被對方的開心感染，楊謝笑著回應。

　　和暗戀的人相處了一晚上的青年接過橡實，上面還有對方遺留的體溫。

　　而自他心底冒出的那顆幼苗，原先要因為時間和空間的分隔而被無情的掐滅，現在卻因為一個約定而茁壯成長，在他心底開出茂盛的花。

　　──就讓我們把今晚發生的事情都當作秘密，留待下次見面時再一一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