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
照護員衆×病患獨......(吧) 大千世界廣義衆獨。我曾試圖站在頂點上。
書裡有光,光裡有彩虹。黑夜裡點亮的那盞虹光,絢爛得無法移開目光。
悅耳的風鈴搖曳;慵懶的貓伸展四肢;電線桿上嘰嘰喳喳的群鳥,還有微風吹拂中隨著書頁翩飛而起的字符。
如果文字的世界總能找到帶著浪漫色彩的描繪,興許莫過於此。
蓮蓬頭湧出的滂沱大雨,能代替流淚;杯盤砸落地面散成一片沙,能代替絕望伴隨而來的驚惶。
因為只透過語言表達終究有缺憾,所以有了作為非言語交際的表情符號做潤飾。它們的存在用以拉近交流的距離,令他人更容易明白表達者內心的真正意圖。
與表情無關,金獨子在那句話後加上了一對純白色的翅膀──翅膀總能讓人聯想和平的意圖。
我曾試圖站在頂點上,因為受過傷所以更渴望美麗的飛翔。
然後他把整段話,用畫出羽翼的鉛筆諷刺地塗抹成雜亂的色塊。親手摧毀善意與惡意之間那層薄弱的界線。
「衆赫啊,」他麻木地啟口:「我不知道要寫什麼。」
事實上,說是任何想法都沒有也不為過。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比眼前的白紙還要純粹,像纖塵不染的髮絲,抬眼尋不見任何念頭;就連窗外望不見底的沙岸,都比他此刻慘白空洞的思緒還要生動繽紛。
一旁搖椅上的對方愜意得很,隨處可見的傳單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上敞開,微微上彎的薄唇正吐出毫無建設性的發言:「那就睡覺。」
「你請吧。」
金獨子把筆隨意一擱,退開此刻令他厭煩的矮桌及紙筆;沒有焦距的雙眼仰望天花板,他朝空無一物的上空,輕且綿長地呼出沉重的吐息。
劉衆赫闔上手中的傳單,搖椅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他沒有立刻回應金獨子,而是靜靜地觀察對方那張蒼白的側臉——那副他如今再熟悉不過的表情。
像是被掏空了所有情緒的面具。
「金獨子,」他緩緩開口,話裡帶著近似於流水的溫柔,是放在過去極其難能可貴的表態,「如果睡覺能解決問題,那你一定比任何人都先拿到這項成就。」
金獨子的嘴角勉強牽動了一下,稱不上笑容。「獎勵有什麼?」
「一張沒用的證書或獎牌。」
劉衆赫從搖椅上起身,拖鞋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摩擦,直到他走到金獨子身後。
沒有觸碰,不再言語。
只是站在那裡,變成一座無聲的山。
身後的存在讓金獨子僵硬許久的肩膀微微放鬆了些,但這並非懸著的情緒得到安撫;相反地,輕如鴻羽的它們變得沉重,和吃人的沼澤沒兩樣,卻讓人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存續的事實,更清楚地明白自己正在窒息的過程中無聲地擁抱滅頂。
「聽起來像我已經沒救了。」他乾巴巴地說。
「沒救的人不會講這種話,」劉衆赫伸手拍上金獨子的椅背,手掌停留的時間比平常久一些。「沒救的人也不會在紙上畫翅膀。」
劉眾赫的體溫像漣漪一般,陌生的酥麻感順著指腹擦過金獨子的臉頰緩緩擴散,最後在他精瘦的後背激起微不足道的顫慄。
咬緊牙關的他並不討厭這剎那之間奇妙的感受,但也僅此為止。
他撇頭,「我把它塗掉了。」
「但你畫過。」劉衆赫的聲音很輕,像是說給自己聽,「這就夠了。」
金獨子閉上眼。聽見身後帶著重量的鼻息從鼻腔深處溢出,像是歎息又像壓抑著什麼他再難讀取的心思;在這個被他親手塗抹得滿室混亂的房間裡,劉眾赫是唯一清晰的存在。
他重新提起那支變得斜尖的筆,盲目地在紙上畫下又長又筆直的線。力道沉重得像蓮蓬頭下滂沱大雨的痛擊;鉛芯劃破紙張應聲而斷的那一刻,筆身就像折翼的飛機無助墜落——如同劉眾赫落下的吻,砸得金獨子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