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森乙女〈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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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妳去為班上同學的排球社團比賽加油。
當比賽結束準備換場時，妳和朋友們在洶湧人群中慢慢步出場館。排球選手一個比一個高大，從小至今不擅長與男生相處、甚至高中讀了女校的妳，對此其實有點恐慌。
一個不注意，妳和朋友被人潮衝散了。
身高不到一百六的妳，怎麼墊腳也無法在平均身高一百七到一百八的運動員中找到朋友，妳快急哭了，手機通話也沒人接——旁邊的男生沒有注意，一個轉身、他肩上的球袋就要敲上妳的臉——
一隻手在妳面前為妳擋住，也從背後撐住了妳慢了半拍、往後倒的身子。
背著球袋的男生這才注意到，不停鞠躬說著道歉，妳拼命揮手說沒有關係，儘管妳還是很害怕只要一站直、自己就會被整個影子籠罩的身高，太過壓迫了，妳每每都只想逃。
終於那人轉身離開，妳鬆了一口氣，才想起身後剛剛救了妳的那人——妳一轉頭，迎上一個笑咪咪的臉、掛著非常有特色的伊麻呂眉，整個人洋溢著溫暖陽光的氣息。
「謝、謝謝你⋯⋯救了我⋯⋯」妳結結巴巴地說，卻好像不如以往是因為害怕。
「不會不會！剛剛注意到妳好像很緊張呢，妳還好嗎？」他開口關心道，而妳只注意到他的聲音很有朝氣、很好聽。
「我和朋友走散了⋯⋯也沒人接我電話、回我訊息⋯⋯」妳抓緊手中的手機，想到這件事還是泫然欲泣。
「嗯——可能因為現在還很混亂，不然我帶妳走到體育館門口，比較有標誌性、才好找人，訊號應該也會比較好，好嗎？」他好像對這裡很熟悉，一下就做出了判斷。
「好的！真的太謝謝你了！」妳實在感激不盡，能越快脫離人高馬大的運動員們聚集區越好。
「元也？你要去哪？」妳聽到另外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是和眼前的男孩子一樣隊服、表情卻完全相反，鎖緊雙眉、面無表情。
「我送這位女生到體育館門口！她和朋友走散了！」妳聽到有著伊麻呂眉的那人回答。原來他叫元也嗎？這是姓氏？還是名字呢？
「你太多管閒事了吧。」妳清楚聽到另一人『嘖！』了一聲，不禁畏縮了一下。
「哎唷聖臣你不要這樣，又還沒輪到我們比賽——我很快就回去！我保證！」他的語速很快，像是深怕再講下去會沒完沒了，他轉回看向妳，依舊帶著和煦的笑容，「走吧走吧！不要管那孤僻的人了！」
但妳又差一點跟丟他。
在他第三次回頭尋找被人海吞噬的妳，他決定一邊側身開路、一邊一手虛扶著妳的後背，慢慢擠到體育館邊緣，再沿著牆壁走到門口。
他一直很小心不要碰到妳——在他的一舉一動裡，妳察覺到他的體貼。
一到門口，妳就瞧見了妳的朋友。妳實在太過激動，直接衝了過去、緊緊抱住朋友，眼淚差點掉了出來。妳朋友緊張問著怎麼了，妳擤著鼻子告訴她，轉身要告訴朋友是誰陪妳來的——才發現，那人已經消失在遠方。
妳有些悵然若失，朋友則是摀著嘴巴說這是豔遇吧！妳並不太在意，只想著應該要再好好道謝一次的。
妳在心底反覆回憶著，他的聲音、他的長相、他的姓氏或者名字——元也。
直到朋友提醒妳，妳才發現妳臉紅了。這是妳第一個不害怕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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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再見面的時候，是在備考的補習班，相鄰的座位。妳又驚又喜，一眼就認出了那對搶眼的伊麻呂眉，但妳卻不確定他還記不記得妳，畢竟妳只是一個路人，長相普通、沒有特色，還很膽小怕生。
妳不知道該怎麼辦——要偷偷放個零食當作謝禮在他的桌上嗎？可是不知道別人的喜好與忌口，這好像不太好——還是要偷偷寫封信給他？這太害羞了吧而且難度好高！——或者藉由問題目、比較熟稔之後再提之前的事呢？不過這樣之後會不會被認為心機很重？——啊啊好煩惱！
妳第一次為了一個男生如此困擾。
「叩叩。」
當妳抱頭苦思時，有人敲了妳的桌面，妳抬頭一看——正是『元也』。
「不好意思，我的筆袋忘在學校了，妳能借我筆嗎？」他歉然一笑，十分耀眼。
「——好！！」妳立刻打開筆袋，詢問他需要什麼種類的筆。
「嗯⋯⋯借我鉛筆、紅筆就好了！」他忍俊不住，說著——哇果然女孩子的筆袋就是不一樣——好多顏色可以挑選！
「這樣⋯⋯這樣也可以答謝⋯⋯你那時幫了我。」妳低頭看著腳，雙手絞緊裙子，整個人不止顫抖，把攥積了不知道多少年份的勇氣都拿出來用了。
「啊！果然是妳！我還怕我認錯呢！」妳聽見他爽朗的回答，猛然抬頭，鬆了一口氣的瞬間又差點落了淚珠。
「是⋯⋯沒想到、會在這邊遇見。」妳怯怯地說，但壓抑不住開心的心情，嘴角還是勾了起來。
「嗯！我們真有緣呢！」他的眼睛笑瞇了起來，整個世界的運轉彷彿都停止了，妳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地，在耳邊巨響著，不用其他人提醒，妳都知道自己燒紅了臉。
在知道他名為『古森元也』的那天，妳也同時陷落了，從萬丈峭壁直直摔落、沒有盡頭的——對古森元也的戀慕。
後來妳發現你們的目標大學相同、你們擅長的科目相反，於是你們也會在補習以外的時間，單獨約去圖書館唸書，而他是妳的通訊軟體裡第一個男性友人。
後來妳知道古森只有在上課或者唸書時會戴眼鏡，你覺得他戴眼鏡也很好看，眼鏡把他外放的性格收了起來，安安靜靜、專注認真地，與平時全然不同，可那也是他。
後來妳知道之前那位黑色捲髮的男生是他的同屆表弟，沒有人看得出來他們是親戚，古森大笑著說，如果沒人詢問、他也不會特別去提，他歪了歪頭、說，妳是我第一個主動講這件事的人。
妳知道他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宵夜還是忍不住會偷吃。唸書不順時會去碰一下排球，陪學弟們練發球、他負責接。妳知道他喜歡夏天，所以特別怕冷，而妳剛好相反，喜歡能夠把自己包緊緊的冬天。
妳看過他穿制服、也看過他穿便服，妳覺得帽踢或者休閒襯衫都很適合他。你們一起去神社參拜、祈求考試順遂，歸途經過河濱散步，他說夏日這裡很適合看煙花，希望那時就能開心地去祭典了。妳把『希望那時也可以一起去』放在心底，卻聽到他說了出來。
「嗯，好啊，如果我們都考上T大的話。」妳笑了，慶幸此時夕陽餘暉，臉紅了就能夠推託。
「我們一定會考上的。」他興致滿滿，伸出右手的小拇指。
「嗯！」妳也伸出右手小指，與他拉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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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你們當然都如願以償。
妳和他一同去看榜單，妳開心地嚎啕大哭，他則是邊笑邊錄下一段影片，才掏出手帕、讓妳可以換掉已經被浸濕的自己的手帕。
妳穿著套裝與高跟鞋參與開學典禮，這是你們久違的沒有並肩而坐，妳在禮堂裡緊張地四顧張望，在看到遠遠有個中分褐髮的高個揮手著，妳才安心入座。
妳剛踏出禮堂，就被塞了滿手的社團宣傳單，妳眼花撩亂、不知如何應付過於熱情的學長姐，妳想要找古森、卻想起自己並沒有和他約好，妳又快要被人群滅頂、幾乎窒息——有隻大手抓住妳，將妳拉出重重人牆。
是古森。
妳安心地嘆了一口氣，你們看著彼此的西服都被擠得亂七八糟，同時笑了出來。妳問他想好要加什麼社團了嗎？他理所當然地回答「排球囉！」
他反問了妳，妳說還沒有決定，T大的社團活動五花八門、非常活躍，妳煩惱地翻著手上一張張傳單，突然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張上。
妳第一次有了連自己都不可置信的衝動。
在排球社的新生見面會上，妳怯懦地站在幾個女生旁邊，輪到自我介紹時，妳往前站了一步，說了自己的名字、科系，「我想要應徵球隊經理，請大家多多指教。」
妳彎腰鞠躬，抬起頭時、撞上了古森的視線，妳不禁有些錯愕。
那是妳第一次看到他沒有笑容的臉。
結束之後，妳和其他女生被經理前輩留了下來，一個個詢問今天整體覺得如何？有沒有意願繼續參與？以及一些交代事項。雖然這份工作比妳想像得勞累許多，卻是以往都參與靜態社團的妳、從沒有過的體驗，雖然辛苦、卻很充實。
前輩說沒有關係，還有時間可以考慮，便讓妳們解散。妳走出體育館，發現古森倚在門邊。
「我能跟妳聊聊嗎？」他努了努嘴，妳覺得他的笑容，似乎、或許、大概，沒有那麼自然。
「好的。」妳點點頭，面對他——妳從來沒有拒絕過。
「——妳為什麼要加入排球社？」
一走到體育館後方，古森劈頭就問。他的語氣明顯不悅，眉頭像他萬年冷面的表弟一樣皺了起來，古森從來沒有過這樣。妳被他嚇到了。
「我、我⋯⋯想要試試看⋯⋯」妳抓緊背包的背帶，不明白古森的情緒由何而來。
「⋯⋯抱歉，我的口氣太衝了。」他好像察覺到妳的驚嚇，整張臉揪了起來、十分愧疚，「我只是想⋯⋯妳不是一直以來很怕高大的男生嗎？為什麼反而來加入排球社？這樣不是會讓妳更害怕嗎？」
「啊——⋯⋯」原來古森是在擔心妳。妳緊繃的身軀放鬆下來，但想起自己加入排球社其實別有目的，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我、我想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妳最後決定這麼講。
「咦？這麼突然？」古森有些困惑，半信半疑地。
「嗯、嗯！大學想要讓自己有所改變啊、嘗試沒接觸過的事物啊、還有還有⋯⋯呃、認識更多的人啊！」妳假裝認真掰著手指數著，其實心裡緊張得要死——編理由太難了吧！
「可是我不想要妳認識更多男生啊！」古森的音量大了起來，妳猛然抬頭、不可置信。
「欸？」
「欸？？」
「古森同學你⋯⋯」
「啊啊啊！好丟臉！」古森整個人縮成一團、抱著頭大叫，「我沒想到是用這種方式——！！」
「妳可以當作沒聽到沒關係！抱歉！！」
「我、我不能當作沒聽到！」妳從沒想過自己的聲音這麼大，妳的心跳聲也好大，妳覺得妳的血液都在往腦門衝，妳整個人激動到不行，「因為我、我其實是因為古森同學在排球社才決定要加入的——！！」
「⋯⋯欸？真的嗎？」古森把臉從手臂中拔了出來，一臉震驚。
「嗯！！」妳除了點頭、還是只能點頭。
「那我是不是⋯⋯」古森撐著膝蓋、站了起來，「可以當作⋯⋯」他朝妳步步逼近，妳下意識往後退，「妳其實⋯⋯」妳發現妳已經退到撞上牆壁，古森在妳面前停了下來，雙臂撐在妳背後的牆上，整個人籠罩住妳，無所遁逃。
「對我有一點好感呢？」
妳的嘴不停開開闔闔，緊張地左右張望，但這次想要逃跑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古森的臉離得這麼近、好清楚聞到他身上的清香，甚至可以微弱感受到他的鼻息——妳的心臟快要承受不了！！
「嗯？」
古森還在等妳的回答，完全沒有要讓妳矇混過去的意思。
「⋯⋯是⋯⋯」妳的回答十分虛弱，妳已經不敢呼吸。
「這樣啊，」古森燦然一笑，比他身後的陽光還要刺眼，「那我就不會、放過妳了喔？」
「咦？」
妳突然覺得他彎起的眼睛帶點邪氣，好像有那麼一點不太妙，似乎落入了什麼陷阱，妳沒有把握。
「什、什麼意思？古森同學？」妳覺得妳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又不太確定，妳的大腦已經無法運轉。
「妳說呢——」古森卻在這時退了開來，換上了一如既往可愛的笑容。
「古森同學！請、請講清楚！」妳抓著背包背帶，小跑步地跟上古森長腿的大步伐。
「嘿嘿——妳猜得到，就告訴妳？」
「請、請不要這樣！很為難人！」
「咦——是嗎——？」
「是的！」
果然，男孩子還是好難懂、好可怕啊。
妳嘆了一口氣，想到古森似乎有些故意性質、卻無惡意的舉動，還是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偷偷笑了出來。可是啊、只有那個人——
妳果然還是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