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乙女〈Go toward You〉

及川乙女〈Go toward You〉


※Tags:紅線、工作狂、視線

 

 

 

§

 

妳走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市的街道上,頂上的炙熱白光扎得妳的雙眼幾乎睜不開。自從被調來位於阿根廷的分公司,妳已經數不清多少個日子沒有好好看見太陽;在太陽完全升起前匆匆進了公司,在月亮高掛之時才姍姍離開公司,要不是口中講著西班牙文,這個作息都要讓妳以為妳還待在日本。

終於長久以來的忙碌告一個段落,妳什麼也不管地把特休一次全部請完,算好了日子可以接著回日本處理簽證。這是個返鄉的好理由,而妳決定這次回日本就要辭職。說什麼再也不要回來阿根廷。

這個假期妳打算好好地在阿根廷旅遊,至少認識一點待了幾年的國家,才總算不白來一趟。

 

聽見身後傳來跑步聲,妳下意識地靠邊走著——大熱天地還能跑步,太了不起了。妳漫不經心地想著,以至於沒注意到那位跑者慢慢停了下來。

 

 

 

“¡Hola! bella dama.”(妳好!漂亮的小姐。)

妳抬起頭來,佇立於妳面前的那人穿著一身合身的運動服裝,經過跑動的褐髮奇蹟般地維持在一個最完美的型態,他有著在阿根廷少見、妳卻十分熟悉的一張東方面孔。

 

妳一時間愣在原地——這種像是電影情節似的搭訕戲碼,怎麼會發生在妳身上——只見稱得上是普遍認知的『帥哥』歪了歪頭,問道。

「妳是日本人吧?」

 

「欸?」

「啊啦?猜錯了嗎——That, where…」

「不不不,我是日本人沒錯。」妳急忙地喊著他,下一秒開始懊悔自己為什麼要回應他。妳雙手抱胸、呈現防備姿態,「請問你和我搭話有什麼事嗎?如果只是單純搭訕的話,我並沒有被人玩弄的興趣,希望你可以放棄那無謂的樂趣。」

 

「我不是——呃不對、我的確是——但這是有原因的——妳可以好好聽我解釋嗎?雖然這會聽起來很像在唬人?」帥哥一臉困擾地耙亂了完美的髮型,不知所措地像是被叫到講台前責罵的小孩子。

「我姑且聽聽看。」縱使是感覺很可愛的帥哥也不能掉以輕心,妳抬了抬下巴,試圖增加自己的防禦力。

 

「我⋯⋯我看得到紅線。」帥哥吞吞吐吐地說。

 

「⋯⋯蛤?」妳又一陣驚愕。

「我、我是說!我看得到紅線!就是俗稱的那個啊!叫什麼來著⋯⋯啊、啊!姻緣線!姻緣線啦!」帥哥驚慌失措地解釋,試圖別把局面搞得更加糟糕。

「所以呢?」妳並不是沒有聽清楚他說的話,而是太不科學。妳頓時反應過來,眼睛緩緩瞪大,「難道你要說——」

「對,我看見我的紅線另一端——就繫在妳的手上。」

 

明明是平日的大街上,人潮熙熙攘攘,妳週遭的空氣彷彿被瞬間抽乾一樣,聽不見任何聲音,頭也暈暈眩眩的,膝蓋微些虛軟。

是太陽過於炙熱,燒壞了妳的腦袋吧?否則怎麼會聽見這麼荒謬的事呢?

 

 

 

「——!!」

 

如同泡泡被戳破一般,妳被狠狠撞了一下,踉蹌地差點摔倒,面前的男子即時抓住了妳,爆出一連串的西文髒話,朝妳後方追了過去。

妳攙扶在牆上,轉頭看見男子三兩步抓住了一個小孩,搶回了妳被割斷了背帶的包包。他拎著小男孩用西語流利地大罵著,小男孩拳打腳踢終於掙脫,一溜煙就不見了。

 

褐髮男子邊碎嘴邊走了回來,不知道是習慣性、還是有意地甩了一下頭,讓他的髮流更加自然完美。他遞出陪伴妳多年的包包,妳欲接回——卻抓了個空。

「——還給我。」妳低低嘶聲,一心只想要趕快擺脫這奇怪的男人。

「等等等等,小姐您這是對待恩人的態度嗎?」男子不再像方才手足無措,反而掛上好整以暇的笑容,「這和我記憶中故鄉的禮數可是大相徑庭呢?」

是的,他捉住了妳的把柄。

 

「⋯⋯謝謝您。」不知怎地就很不甘心,勉為其難把幾個單詞從咬緊的齒縫中吐出。

「不對我表示一些什麼嗎?」男人眨著眼,妳只想伸手把那張古靈精怪的臉推開。太惹眼了。

「⋯⋯你就直說吧,你想要什麼。」妳頹下肩,無可奈何地說出他想聽的話。只見他還挑著眉,妳憤憤補上,「謝禮。」

 

「啊——既然妳都這麼真心誠意地要打謝我了,及川先生可不能拒絕呢——那我們週日一起吃頓飯如何?」男人手舞足蹈起來,只差沒原地旋轉跳躍了。

妳嘆了一口氣,這從來都沒有讓妳考慮的餘地啊。

僵硬地同意之後,你們交換了聯絡方式,妳拿回了差點失竊的包,而他興高采烈地繼續完成他的慢跑行程。

 

在那人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大街的另一端後,妳才慢了許多拍想起並不知道那人的姓名。但他剛剛好像有自稱?自稱——『Oikawa San』⋯⋯嗎?

妳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蹙起眉頭打開了通訊軟體,三個字安安穩穩地躺在最上方、新增聯絡人的區塊。

 

『及川徹』。

 

 

 

§

 

妳瞪著眼前的男人,他頭戴一頂鴨舌帽,飛行員款式的墨鏡斜斜掛在筆挺的鼻樑上,嘴角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勾著菜單頁面,在四周刻意壓抑的交談聲中,自然而然地輕哼著歌,在這家低調優雅的咖啡廳裡,劃出一個只屬於你們倆的空間。

 

「妳想好要吃什麼了嗎?還是——看著我出眾的面容,就吃不下任何一口飯了呢?」他的視線還停留在菜單上,似乎是打趣地說著。雖然妳一點都不覺得有趣。

「你點就好了吧。趕快吃完、趕快結束這一切。」這人絕對是個大麻煩。妳面無表情想著,越快甩掉這燙手山芋越好。

「這怎麼行呢——」他遺憾地搖了搖頭,「這可是難能可貴的約會喔,兩個人都要快樂才有意義吧?」

他伸手招來服務生,妳來不及阻止、他就幫妳也點好了套餐,甚至連甜點和飲料都連帶決定好了。

 

「你怎麼知道我有沒有不吃的?及川徹。」妳滿臉不高興,怎麼會遇上這麼沒有距離感、又這麼沒有禮貌的人啊?

「我詢問過妳了啊——妳不回答我的!放心放心,妳也知道我點的都是妳想吃的吧?」及川徹俏皮地眨了下眼,妳的眉頭皺得更緊——沒錯,這就是讓妳更不高興的原因。他非常精準地猜中了妳想要吃的餐點。

 

「原來國家隊的人是可以這樣隨意跑出來吃飯的嗎?」妳換了個話題,打定主意就是要讓他說不出話來。

「啊——原來妳有搜尋過我的資料了嗎?真是深感榮幸啊!」看到及川反而一臉感動,妳有些後悔、臉開始發燙。

「總、總要知道自己跟誰出門,這樣就算發生什麼事,我也知道要怎麼處理。」妳強硬地回嘴,不打算留點餘地。

「放心好了——及川先生是很紳士的,才不會對約會對象做出失禮的事呢!」他笑瞇瞇推了一下墨鏡,妳才想起這場約會最起初那個荒唐的理由。

 

 

 

「所以你說的紅線到底是怎麼回事?」剛好餐點上桌,美食當前、不好好大啖一番便是對不起它。妳決定先放下所有警戒,來好好享用。

「你根本沒辦法證明它的存在啊?而且你是排球隊員耶?要是滿場都是紅線,你要怎麼打球?」妳拋出一堆問題後,便開始切起排餐,等待及川的回應佐以用餐之餘的消遣。

當然,是真是假妳仍然抱持存疑的態度。

 

「啊——證明當然是沒辦法啊,」及川自知理虧地搔了搔頭,「畢竟只有我一個人看得到,我根本沒辦法證明我眼中的世界給其他人看,除非有人有超能力,可以窺視我的腦袋。」他聳聳肩,也拿起刀叉享用起餐點。

「至於打球的問題——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這能習慣嗎?」妳非常懷疑,完全無法想像在球場上充滿了細線,那會是多干擾的畫面。

「我已經不是天才了,我如果想要爬到更高更遠的地方——想要打倒全世界——我可不能被這小小的困擾所擊倒啊。」他哼了哼聲,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洩恨似地戳起一塊肉。

 

「不過,其實活了二十幾年來,有看到情侶或夫妻兩人手上的紅線另一端是彼此的,其實不多呢。」他轉了一個話題,若有所思地述說著。

「當然,紅線沒有連在一起也能夠結婚,只是兩人相合的程度不會有紅線連在一起的那麼高,這也就是離婚率居高不下的原因,要找到紅線另一端的人,實在、實在太難了。」及川徹暗了暗眼神。妳才想起,他似乎總在提到關於『紅線』的話題時,會失去平常的游刃有餘,甚至渾身散發著不自在的感覺。

 

「⋯⋯發生過什麼事嗎?」妳小心翼翼問著,不確定是否會侵犯到他的隱私,或者揭開他的傷口。

「嗯,」及川努了努嘴,「小學的家長會時,發現了某個同學一起出席的爸媽,手上的紅線並沒有連在一起。」

他快速地喝了一口水,「我和那個同學說了之後⋯⋯他可能當作有趣的事嗎?他可能原本只把我的話當作玩笑,就和爸媽提了這件事,在那個學期末,他的爸媽就離婚了。」

「因為其中一方有外遇。」

他迅速瞄了妳一眼,馬上轉移開視線,妳不知道妳的臉上是什麼表情,妳只知道妳現在非常震驚,「那、那個同學⋯⋯」

「他再也沒跟我說過一句話。就和其中一方家長搬家離開了。」

 

「所以囉——我從此下定決心,不隨便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還有如果遇到了紅線兩端的人,一定要把他們湊合成一對!」

「畢竟呢,像我打排球,一直都致力托出最適合攻手的那顆球,可以彼此協調、也會努力激出攻手的潛力。紅線也很類似啊,人和人之間一定會有摩擦,可是紅線另一端就是與你最合適的人,這其實超作弊的啦。」

他抿起薄唇,「但沒辦法,看得到紅線的人只有偉大的及川先生,只好勉為其難為各位擁有良緣的佳侶創造相遇相識的機會囉!」

及川迅速換上他的招牌笑容,妳持續處於震驚當中。這個人變化莫測,妳已經分不清楚方才的究竟是他真實的過往經歷,或者是編來唬妳的虛假故事。

 

「這、這樣啊,那就先祝你都能成功了啊。」面對著這樣的他,妳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能迂迴地安慰著他。

坐在妳對面的及川徹一愣,勾起一個狡黠的笑容,笑意直沁他棕色的瞳底,妳才後知後覺想起了什麼,熱度從身子直直往腦袋衝,炸得妳肯定滿臉通紅。

 

雖然妳並沒有這個意思,但聽在他耳裡,這不是拐彎抹角暗示著——希望他追求妳成功嗎?

 

 

 

§

 

可不知怎的,妳再也沒有拒絕過他的邀約。

 

及川徹那張花言巧語的嘴,總能說的讓妳百口莫辯、沒有縫隙可以突破。

他說剩下這些日子讓他帶妳好好認識這座城市、這個國家吧,他說除了看展覽也要多些不同種類的活動、所以邀妳去看他們的練習賽,他說太久沒有吃到日本菜了吧、回去家鄉水土不服可就不好了、遂親手做了一個日式便當、甚至還有味噌湯。

在他的軟磨硬泡之下,妳開始慢慢回答他對於妳的好奇,偶爾也會主動談起自己的事。妳的家鄉在北海道、他笑著說和宮城一樣是東北呢,妳有兩個弟弟、而他有一個大他多歲的姊姊,妳最喜歡鹹派、他則是牛奶麵包。

妳哀歎著工作的繁忙,一個標準的工作狂,他卻能聽出妳的盡責,也嘮叨妳不能總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並且擔心妳的身體狀況。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夠扛起全部,這是他很久以前學到的道理。

 

或許妳不是沒有辦法反駁他所說的一切歪理,而是妳沒有辦法抗拒他望向妳的眼神,褐色的眼底閃動著細碎的光芒,像是月光底下的無盡汪洋,那麼深邃、又那麼雋永。

妳不禁好奇在他眼底看見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形狀?而又是什麼樣的過往,鑄造了他如此像水一樣的一個人?

 

 

 

是的。妳覺得及川徹如同水一般。

 

平時的他掛著那副笑容,從善如流地與每個人交際著,如同平靜無波的水面,看不清水底的深度,想不透他的腦子裡裝了什麼玩意兒。

賽場上的他又是那麼專注犀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快速思考,動作乾淨俐落,對準痛楚下手,就像毫無預期的浪濤,席捲了毫無防備的所有人,將其吞噬殆盡。

面對妳的他卻如此溫柔,雖然也以逗妳為樂趣,可他體貼入微的一舉一動、心細體察妳的感受、精確預知妳的下一個步驟,讓妳不知不覺陷入其中,慢慢被細水長流的柔情淹沒。

 

而當妳幾乎都要覺得他是個完美的人時,卻都會剛好想起他談及紅線時,面具剝落了露出的脆弱。

 

 

 

第一次約會之後,他就再也沒談起過關於紅線的話題,彷彿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妳開始會去他們球隊練習的場館探班,為他帶來營養師認可的餐點,他的隊友們會對著及川擠眉弄眼、或對著你們吹口哨,他總會哈哈大笑、大方接受,而妳總是紅透了臉、大聲反駁。

妳的視線再也離不開他,在光滑的地板上奔跑、在半空中停滯的身影,不可思議揮臂的力道、得分時竭力嘶吼、失分時鼓舞隊友,他的面容只有在球場上時最為多樣。

妳絕對不會親口告訴他,這樣的他,最好看了。

 

 

 

距離妳要回日本的日子越來越近,你們兩個的互動也越發曖昧。

 

你們會在彼此家中過夜、妳永遠都是睡床的那一位,在他去晨跑的時候、妳會幫忙做早餐、飯後則是他收拾,妳看到他散落一地的衣物、會一一撿起再丟進洗衣機,他看到妳喜歡的食物會順路買回來、給累了醒來的妳一個驚喜。

他在假日的時候會帶妳去各個景點踩點,除了名勝古跡、還有時下最流行的網美店,妳又氣又好笑地想著他怎麼比妳還要了解這些。

直到有一天和他一起用著他的手機看比賽影片,一則訊息跳了出來,『小卷:好啦這是我問了我姐跟我妹時下女生最流行的東西,這個就算在第五十四次泡芙的帳上面啊。(連結)(連結)(連結)』


這是難得一次看到及川大驚失色,狼狽地把訊息滑掉並把手機鎖了起來,這也是妳難得找到一次可以趁機損他的機會。在妳大笑之餘,更多的是甜蜜在心中蕩漾。

 



及川徹真的是一個很努力的人啊。


妳捧著他的臉停下了笑聲,心滿意足地將鼻尖抵著他的,絲毫不在意及川張大了嘴、一副嚇傻的呆樣。

妳記得每一次看著他們的練習,他一直都是最勇於提出意見的、積極討論可以怎麼改善的,也一直都是最把握時間做最充足的練習的。

妳記得他所參與的每一場比賽,甚至瞞著他搜尋了先前他在日本時的比賽,妳不會忘記他轉過身之後的不甘、也不會忘記他倔強地抬起頭向前邁進,妳不會忘記他精湛的那一球長傳,妳知道那是他從沒說過的最大的遺憾。

這麼一個如此努力的人,對待自己也是拿出百分之百相等的努力,在排球以外的時間通通給了妳、甚至為此更加強了排球的訓練,只為了不讓自己有所落後,而讓妳變成了最大的藉口。

 

 

 

「紅線兩端是最合適的人吧?不論相似或者互補,總歸一句就是適合。」對於妳突如其來丟出的問句,及川瞪大了眼,半晌才僵硬地點頭。

 

是啊,你們是如此地相像。

不僅倔強還嘴硬,好多時候都是唇槍舌戰,那麼地自傲、又那麼地不屈。

對於一頭栽進的事物奮不顧身,即使苦不堪言也默不做聲,只為了遙不可及的成就。

明明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抵達夢想中的景色,卻不會後悔踏上這一條路,也不會回頭、更不會放棄。

 



「及川徹!」


妳稍微往後退,好看清楚他的臉,卻沒有放開在他身上的手臂。

「我不管你說的紅線到底是真的、還是你拿來搭訕的理由——」

「幹嘛不相信我啦!是真的啦!」及川可能沒有察覺,但他的手搭上了妳的腰,急切地說著。

「好,我姑且相信你,」妳哼了哼,好像做了世上最偉大的決定一般。

「什麼意思——」

 

「因為我喜歡你!」妳的嘴無法控制地咧開,綻放出最燦爛的笑容,「不管紅線有沒有真的存在,我都會讓我們成為最適合的一對!」

 

及川徹的下巴簡直要脫臼一般,只差沒直接掉在地板上,「可、可是妳要回日本了⋯⋯」他少見地結巴了。

 

「那有什麼關係?我回到日本之後,會迅速離職並想辦法再來阿根廷工作的,畢竟我的人脈可不少嘛。」妳摩挲著他的臉,只覺得這又可惡又憐愛的男人,值得全宇宙所有的愛。

「之前是你朝我走來,這次換我走向你了。」

 



面前的男人揪緊了五官,原來妳錯了,這一刻的他才是最好看的。

妳輕笑出聲,在及川徹的淚水落下的前一刻,盈著笑容、帶著妳畢生的一往情深,吻上了那顫抖並等候已久的唇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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