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者日以疏,生者日已親。

去者日以疏,生者日已親。




  拜訪瑾梅不到一週的時間,他驅身前往奚子林。

  此時已近旦暮,斜陽越過樹葉間隙,光影隨風浮動,在地面描繪起青年的輪廓。抬頭瞬間,一束光芒照進他的眼眸,陸懷資閉起眼睛,卻覺越發痠痛,到最後連腳步都停下,過了良久才重新邁開步伐。


  黛珋剛醒,她正打著哈欠到外面收拾曬乾的草藥,就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頓時不解為何陸懷資會在此時出現,明明月圓期剛過,他身上的靜心丸理應還不需補足才對。

  陸懷資一瞧見人劈頭就問:「妳可知瑾梅之事?」

  喔,他這是知道了。


  她不懂這人怎麼如此激動,繼續收拾藥草,隨手拿起一株捻碎,「知道又如何?」黛珋困惑,又繼續說道:「知道了又不能讓她活過來,就算真的活了,那也不會是個常人,你可想見她那副模樣?」

  陸懷資一時之間無話可說,將險些脫口的不諒解吞入腹中,過去一把搶過黛珋懷裡的篩子,不發一語地走進屋內,玄狐拿他沒轍,只是撿起因他而飄落的幾株乾草,輕晃尾巴跟在後頭。


  她讓陸懷資將篩子放上工作臺,自己跑去燒水煮茶,等待茶煮出顏色的時間,黛珋問:「你來只為了問這件事?」

  陸懷資這時才發現剛才收進來的草藥是前胡,猶記起初被使喚去採草藥時,他老是因為分不出前胡和雜草吃上不少苦頭,時間久了,現在光是看輪廓就能直接辨別。他安靜片刻,才緩緩道出此次前來的主因。

  「我知道她們那夜去哪了。」那日滂沱雨夜洗去他手中泥濘,卻也在他心底種下心魔,隨著年月成長茁壯,最終幾乎成為了陸懷資活在世間的唯一追求。

  他沒等黛珋回話,自顧地將話說下去,「離開這裡前,娘親早就回到明夷燒掉自宅,我猜她已經決意離開很久,也不願我身陷其中,才會把一切訊息送之祝融。」


  「那你為何還陷入了?」黛珋沒給陸懷資倒茶,只見他未多做反應,自行倒了杯茶,黛珋看著他,開口又道:「若最後你找到的並非──」

  「隔天一早,」他沒等對方說完,逕自接了下去,「她們不知為何前往於白山,還救下了個被墓鬼追趕的小童,前些日子我在明夷巧遇他,他突然說我和他的恩人相像。」


  他說,你雖異眸色深,卻連底下的痣都與那位白髮仙人相像,神情也似她身旁的天乾大俠,她也與你一樣,髮上繫著一條紅繩──憶及至此,陸懷資握緊茶杯,連茶水濺了大半在手上都沒反應。

  說來好笑,連一個陌生小童長大後都能記住她們的樣貌,身為二人獨子的他卻什麼都想不起。彷彿他對雙親的印象,也連同那夜的泥汙一起被雨水洗淨。

  他記得某一日醒來,他發現自己想不起娘親的聲音,後來時間流逝,他從恐懼遺忘到習慣,到了現在,他甚至連阿娘掌心的溫度都想不起來,明明過去他是天天握著她的手出家門。


  「懷兒。」黛珋突然伸手拿過他手裡的茶杯,「你走神了。」她的語氣輕柔,使得陸懷資一時之間有些錯愕,他好似從未聽過此人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話。玄狐找來鹽巴撒在燙紅處包緊,他這才感覺到疼痛。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想著就算成年了,他也越發地讓人不省心,問:「何時要出發?」

  陸懷資心領神會,誠實回答:「許是不過半月。」他看著黛珋低頭替自己包紮,才發覺自己好久沒有湊這麼近看她,她頸脖的鈴鐺時不時隨著動作搖晃,連同自己腰間的那只一併作響。

  「……那就找個人陪你便是。」她拿了條布巾包住傷處,「我待會給你抓藥,回去敷上半個時辰,許是明日便會退紅。」


  他含糊地應了幾聲,怎麼也沒想到黛珋聽聞後竟沒碎念自己愚莽,「懷兒。」黛珋抬頭看他,隨後又撇過頭,轉而拿起茶杯啜飲一口。

  小心為上。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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