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約會吧

「下禮拜有空？去約會吧。」

聰實剛脫下打工的衣服，就看到手機突然跳出一則訊息。看上去好像是故意挑這個時間傳送的，不過狂兒應該不知道他的班到幾點，所以這只是他的感覺。

終於處理好東西的時候，聰實拿起手機卻發現狂兒沒有再發送任何訊息。他皺起眉毛，露出一副不怎麼高興的表情。

還是回到家再回訊息好了，或是等他洗完澡再回，明天再回的話也是可以，如果等到禮拜一再跟他說禮拜二可以也不是不行。

聰實在腦子裡想了很多回訊息的時刻，他已經決定明天起床再告訴狂兒他的答案。

但他的「好。」已經發了出去。

「聰實想去哪☺️」

狂兒幾乎秒讀秒回，聰實甚至覺得對方打字速度好像比自己還快。現在是早上七點，黑道難道這麼健康？

「狂兒哥有想去的地方嗎？」

「和聰實弟弟一起就很開心了喔😘」

該死。這傢伙在搞什麼啊？

為什麼要這樣說話？

聰實垂下的嘴角顯得刻意許多。他左顧右盼，休息室裡沒有人，不然這種樣子被前輩看到又要被揶揄在跟女朋友傳訊息了。

等等等等，聰實停下打到一半的句子猛然抬起頭，突然發現這件事的不對勁。

「一個黑道大叔跟法學院學生有甚麼好約會的？」

「不用特地強調黑道和法學院吧？」

「那四十多歲的大叔跟未成年的學生有比較好？」

「不不不不、聰實你怎麼越說越奇怪？」

聰實輕輕地笑了出來，甚至連本人的沒有察覺。他繼續傳送訊息給狂兒，手的速度有變快的感覺，最後說了句想去的地方後就把手機放回外套口袋。

森田原本想慰勞一下對方怎麼還沒走，但剛好進來看到了聰實流暢的動作，還有算是開心的表情。

「又是女朋友？」

「就說了不是。」

／

聰實禮拜六隔天也是晚班，他剛走進餐廳就發現那兩個詭異漫畫家的旁邊又坐了一個詭異的人。

那個人不斷的盯著他看，而且還露出噁心的笑容，聰實按下想拿菜單敲下去的念頭，帶著客人至上的職業精神去點餐。

「讓您久等了，請問您要點什麼？」

「啊我要一份炸豬排飯。」

「我們沒有呢。」

「那漢堡肉。」

「也沒有呢。」

「為什麼啊聰實，上次來不是有嗎？」

聰實不想看那個很明顯在搞怪的大笨蛋，在菜單上紀錄一份漢堡肉排後就不打算管他了。

那傢伙總是對自己在打工這件事很有興趣，自從知道在哪裡後，三不五時就跑來看他工作。而且每次都很剛好撞到他有排班的時間。

森田看聰實回到櫃檯後就偷偷指著狂兒說：「那位客人是你朋友吧？他上次來還問我說聰實不在啊，我就把你這個月的班表給他了。」

他已經放棄和這些人交流了，聰實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的向廚房遞過去單子。

等到漫畫家聚會結束已經是凌晨一點了，其中一個人喊著已經沒有電車了邊被另一個比較高的男人給扶走。

為什麼會有人會邊喝酒邊畫漫畫？看到稿子上被染上一片暗紅色的陰影，聰實想起了第一來吃飯時不小心弄髒的那幅畫。

狂兒在十二點半就離開了，但那個時間早就錯過最後一班的新幹線。那傢伙會去哪裡呢？雖然街上隨便一間旅館都有可能，但聰實就是忍不住煩躁。

狂兒總是能準確的知道他在哪裡、在幹嘛，說自己有聰實雷達，但他卻對狂兒的來去行蹤一無所知。就像他現在連狂兒會在哪裡過夜都不知道。

而且最令人煩躁的是，他到底為什麼會想知道狂兒的一舉一動？

凌晨不會有甚麼客人來，聰實很常從一點左右開始一邊打哈欠然後就這樣一直站到下班。但今天他腦袋格外的清晰，眼睛底下的躁動很是明顯，難得今天都沒有客人，他卻高興不起來。

早上七點，準備來接班的阿姨跟他打了招呼，他還是禮貌的向對方道早。

脫下工作用的圍裙，聰實迅速的從置物櫃拿出手機，他就想問問狂兒到底想幹嘛。

結果剛打開手機就看見狂兒凌晨傳來的訊息。

「聰實打工真認真☺️」

「不過也太晚了，年輕人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啊。」

「本來要等聰實下班的，但明天有工作就先走啦。」

聰實那種無以言狀的躁動總算被輕撫了下來。好像整個夜晚繁茂的煩惱都無所謂了。本來就是因為狂兒才生氣的，現在看來也沒什麼了。

真是奇怪呢，連聰實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狂兒哥最近怎麼那麼常來東京」

「是因為工作嗎？」

果然養生的黑道馬上就已讀了訊息。

「打工結束了？」

「啊差不多吧，不過還是因為想看看聰實呢😣」

什麼啊這表情。

聰實笑了出來。

「是嗎」

「明明下禮拜二就可以見面了」

「這麼一說也沒錯」

「可能是年紀大了容易寂寞吧🥺」

又來，這人最近是不是很喜歡用一些奇怪的表情。

話說寂寞什麼啊？黑道會這麼感性嗎？

傳了幾句話後，聰實關上櫃門，背好背包就從後門離開了家庭餐廳。

租屋處不算遠，他一整路的心情都很好。

／

要去水族館那天狂兒特地開了一台車來接他，雖然看上去一模一樣，但看車牌就知道不是狂兒的愛車，也許是租或是借的吧。

「吃早餐了嗎？」

「還沒有。」

聰實在「我不吃早餐」和「吃了」中選了「還沒有」。不然這個老媽子黑道又要開始長篇大論說不吃早餐對胃不好了。

「我就知道，我買了放在後面。」狂兒指了後座，那裡放著透明的塑膠袋。

聰實從副駕駛座往後望，伸長手想要拿到前座，但好像差了那麼一點。最後還是狂兒看他懶得打開安全帶又拿不到，只好自己出手。

「謝謝。」

他低下頭開始吃起了狂兒買的早餐，小心翼翼地不要讓碎屑掉到車上。

「不用那麼小心啦，我不會在意聰實弄掉的喔～」

「這台車也不是狂兒哥的吧。」

「是這樣沒錯啦哈哈哈哈，是下面的人借我的。」

「啊不過真的掉在我車上也沒關係喔～」

聰實沒有答理狂兒，但動作漸漸放開來，不在那麼綁手綁腳。

車程大概兩個多小時，其實聰實想過要搭電車過去，不過很久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坐過狂兒開的車了，這樣算起來有三年了吧？可能是有點想念，他在狂兒說要載他的時候馬上就答應了。

「狂兒哥。」

「嗯？」

「狂兒哥最近在做甚麼呢？」

「嘛就跟以前一樣。」

「不能說嗎？」

「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只是沒甚麼好說的。」

但聰實沒有停下的打算，他又連續問了幾個問題，但全部都被狂兒給輕輕帶過了。

「哎呀，聰實怎麼突然像個好奇寶寶一樣。」

所有的問題都沒有得到答案，聰實有些氣憤的將頭轉向車窗邊。他整張臉幾乎快皺成一團，也許狂兒等下還會笑他這樣很搞笑。

其實他也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問、為什麼要知道、為什麼要生氣。他就是想知道，因為如果知道了可能會好過一些。

不過狂兒難得沒有對聰實說什麼，可能是也覺得那些問題很棘手。但聰實還是從車窗發現狂兒一直飄來的目光，他知道這件事從頭到尾是自己的問題，卻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道歉。

目的地在沉默中很快就到了，聰實看著眼前的水族館早已失去一開始的興趣。

他有些懊惱剛剛的行為是不是也讓狂兒感到不舒服。

「聰實，我想了一下，我們還是去其他地方吧？」

「欸？」聰實手拉著車門、左腳已經踏到地上了，他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

「抱歉啊，下次再帶你來。」

「是沒甚麼關係……」

聰實乖乖的坐回到車上，實際上他覺得去哪裡都無所謂，那間水族館也是雜誌上看到某個演員隨口一提才說要去的。

不過狂兒一路上一樣的沉默，這讓聰實有些擔心，他當然不至於一氣之下把聰實埋在哪個荒蕪人煙的路邊，但聰實還是有些不安。不會狂兒覺得他太煩了吧？

聰實懷著忐忑的心就這樣一路到了郊區的山路。山路很是崎嶇，心臟跟著一跳一條的，好像隨時都要從嘴巴跳出來。他低著頭，像是在反省。

「聰實，你看。」

狂兒在漫長的時間中終於開了口，聰實先是往他的放向看了一眼，才看向眼前。

山林可以療癒人心倒是真的，聰實擔憂的眉眼頓時放開來，他打開車窗向外探去，外面是一整片的樹林，直到車越開越進去，聰實看到大片的城市。

兩人下了車，狂兒一臉得意就像在說我厲害吧。聰實其實對這種山景不怎麼感興趣，但看見城市被縮小，旁邊是無窮無盡的天地時，他的煩惱好像也已經變成白雲飄走了。

「這裡可是我自己找到了，聰實弟弟是第一位客人喔～」

「怎麼樣，很棒吧？」

「嗯，是呢。」

心情很簡單的開朗了起來，看著這片景色、看著狂兒的背影，他似乎已經釋懷那些無法改變的東西了。

「狂兒哥。」

「怎麼啦？」

「你有可能不做黑道嗎？」

聽見聰實這樣說的時候，狂兒本來還想開開玩笑，但想去先前在車上那幅堅持的模樣，他還算認真的回答了：「嗯，會的吧，總不能七八十歲的時候還繼續做吧？」

聰實右手抓著欄杆，側過身體向狂兒鄭重地邀請：「那麼，到時候請讓我請你吃飯吧。」

狂兒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笑了出來。

「還是我現在就金盆洗手，當我們有遠大光明未來聰實弟弟的小白臉好了。」

「嘛，我其實是那個意思呢。」

「欸？」

聰實看著狂兒一臉驚訝的樣子，大聲的笑了出來。

笑聲隨著空氣中的水氣傳到山下的東京、傳到家庭餐廳、傳到了大阪早已經消失的南銀座，傳到了卡拉ok天國。

／

「啊，突然好想要去唱卡拉ok啊，聰實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