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日出吧

去看看日出吧

書伊

  總是讓人忍不住打開窗簾的,究竟是外面那輪明媚的陽光,還是深藏心底那股忽然膨脹的渴望?


  


  「妳知道我們不太應該在大白天的時候出去。」晝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靜,恍若一池靜水平和得波瀾不興,卻也在每一個音節中加雜著不可挑戰的權威。她的身影立於光影交錯的縫隙之中,金色的劉海在光線中自然地彎曲成一個優雅的弧度,隨著地心引力而輕輕垂落,遮掩住左側那隻眼睛。


  


  「可是,晝ちゃん,外面有有趣的——」桂的聲音裡帶著不加掩飾的撒嬌,那種迫切的渴望難以抑制地湧現,她的眼睛輕輕眯起,透過那縷金光在尋覓著某種尚未顯現的奇蹟,而那份眼底的光彩甚至比外頭的陽光更耀眼。


  


  她傾斜身子,擺出一副因為無法達成某種願望而略顯委屈的模樣,雙手緊緊地環繞住自己,好似一種自我慰藉的姿勢,然後摩挲著空氣中那感覺如同白晝下的流沙般的無形物質,覺得一切就在她指尖悄然間流動,無法抓住、也無法挽回。她不理解,城市的喧鬧與她們的世界總是與光明拉開了微妙的距離。


  


  甭輪是沉寂的黑夜還是炙熱的白日,桂也從未顯露出倦怠的跡象,她的生命源泉是永遠不會枯竭。這點晝比她清楚。那份活力的澎湃、無窮的能量,支撐無論她如何奔波於四方、穿越在世界的無數疆域之間,也以那般生氣勃勃的姿態出現,好似她的存在本就是為了不停歇地行走,行走於永不止息的日子裡。


  


  這一切對她來說,無疑是理所當然的。晝回想起自己曾經擁有的,屬於吸血鬼的那副無比強韌、不知疲倦的身體的使用權。她曉得那是幾乎能夠隨意駕馭時間流逝的軀殼,成為永遠不會被疲勞所困擾的存在——這恰好適合桂活潑的性子。


  


  無論怎樣奔跑,那些肌肉也不會因劇烈的運動而感到絲毫的酸痛;無論站立多長時間,雙腿也不會因為久站而沉重無力。


  


  說起來她們其實沒有那麼相熟。這並未阻止桂在無意間依賴上晝那近乎灼熱的觸感。那是一種特殊的熨帖,在寂靜的深夜裡曇花無意間於冷冽的黑暗中悄然綻放,隨後又無意地觸碰到了那片飄渺的天際雲霧。短暫而易逝,瞬間消逝於無形之中,卻能在記憶的最深處留下一抹無法磨滅的柔軟。


  


  桂喜歡抱著晝,尤其是像現在央求晝的時候。


  


  她會將自己纏繞於那具本屬於她的溫暖的凡人軀體之中,將冰冷的肌膚湊近,試圖讓自己的寒冷慢慢融入那片湖泊般有溫感的懷抱中。每一次,當她閉上雙眼,總能在那一片溫暖的包圍中隱約感知到晝體內所蘊藏的生命力,波動能穿透她的每一寸肌膚,震動她早已不再敏感的血管,帶來久違的只有人類獨有的震撼與覺醒。


  


  你應該明白,吸血鬼對溫度向來沒有很精細的感知。事實上那無非是冷風穿過的無感,也莫論是炎熱或寒冷了吧。


  


  「晝ちゃん——」桂的語尾緩慢地延展,她小心翼翼地將雙手環繞在晝的手臂上,再次用力地摟緊,然後故意在晝的胸前輕輕蹭了幾下,像是想用這樣的微小觸感去喚醒她的網開一面。「求求妳,好嗎?有些風景只能在白天見到,而我……我以前只有在書本上看過。」


  


  她的目光隨著語句逐漸彎曲成兩個淺淺的月牙,似乎想要將一切未曾見過的世界都埋藏在那片深邃的黑中。隨後她繼續敘述,提起那些高聳的山巒、無邊的大海,以及那被遙遠的迷霧包圍的未知遠方,那些對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女來說無疑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晝的眉頭不由自主地輕輕蹙起,眉心的緊繃與微妙的冷漠彷彿將她所有的拒絕都寫在了臉上。「妳平常都不好好讀書,怎麼說在書本上見過呢?」她在輕蔑桂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將她那脆弱的期待一一碾壓成灰,毫不留情地。


  


  「我不是在逃避嘛。」她的眼角彎得更深,要將這份迫切的情感從她的眼睛中撒向四周,「我想再看看,那些自己從未親眼所見的事物。可以觸碰、感受的。」


  


  「等日落吧,我們去看日落。」其實夜幕降臨之前,還有一場未完成的美景等待被發現。


  


  日光在不急不徐的步伐中逐漸西沉,隨著時間的流逝,天際的蔚藍漸漸融入白日餘熱的蒸騰,彼此間以某種默契達成了微妙的妥協。那是日常裡總被忽略的,直到它悄然隱沒於地平線的盡頭,方才發覺原來它早已化作了一片金黃與橘紅的瑰麗,帶著寧靜卻又迷人的氣息,這些柔和的色調正向她們訴說著新生命的詮釋與意義不需要多麼複雜。


  


  桂心底滿懷無數推辭這份寧靜的理由,抵抗其實早已深深植根於她的血脈,畢竟她存活了太多的年月。可當晝看見桂眼中的興奮,聽見她那激動而真誠的語言撕開她冷漠的外殼時,一切的防備不由自主地崩塌了。


  


  「好耶,那很唯美,我很喜歡的!」桂說。她素來不察覺自己的那份來自心底的純真也會猶如初春微融的冰雪,悄無聲息地溶解了晝的防備,將溫柔無聲地滲透進所有日常中那一層看似堅固的壁壘。即便這些不曾在她們的日常安排裡浮現過,但桂心中始終擁有對這些來自生活最具詩意的偏愛。


  


  晝實則上從未能真正領會為何桂能以那般汲汲於生的態度,綿延不絕地挖掘所謂生活中的種種美好。或許是因為那份光輝璀璨的活力,對她來說總帶著難以解釋的陌生感。儘管她對於桂那種永不疲倦的探索精神無法完全理解,但當桂心情愉悅、閃現出燦爛的熱情時,晝也樂意放下心中的疑惑,默默地陪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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