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鯨

物語はここから始まります。

從前從前，有一群人類在海岸旁的村子安居樂業、與世無爭，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他們從事的職業不外乎與廣闊的海息息相關，入夜之際，便掌舵前往孕育肥美的魚與藻類的藍田，為了生計與海拚搏。

今日灑網捕撈長大成魚的魚苗，明日敲破貝類與螃蟹堅硬的殼，有時載了滿船珍寶返回村落。

村中的大喜事除了新生兒誕生，便是捕撈到大魚，家家戶戶都會同來慶祝這個盛典。

逐海為生的人喲、停放你們掌舵的漁船慶祝吧，你們的辛苦勞作有了收穫。

與海相依的人喲、拍開你們收藏的酒罈慶祝吧，同你們的妻兒分享這喜悅。

辛勤持家的人喲、放下妳們的針線迎接良人吧，同你們的夫婿共嘗這美酒。

思無邪的稚子喲、拋開鮮豔的手鞠陪伴父母吧，這是一家團聚的大好時光。

歌唱吧、歡笑吧，辛勤生活的人類值得半晌歡慶。

舞踊吧、奏樂吧，把歡欣吹向蒼天，同住在雲間的神明分享此刻的喜悅。

自人類那側吹向天空的風，節日翩翩起舞的女子披在身上，恍若天人。

那是夾帶著歡欣的風，自陸地傳入大海，吹散了閒雲亦拂了一身浪花。

人們用自己的語言吟唱對神明的讚頌。

即便不曉得神明大人的樣貌，人們依舊歌詠獻給大海與天空的詩歌。

即使今時今刻漁收欠佳，人們依舊笑容度日，神明大人是公平的，疼愛人族的同時也會給予考驗。

神明大人是公平的。

於是，下著雨且天色欠佳的某一晚，那頭龐然大物將浪潮洶湧的海面一分為二。

在雷電交加的夜晚，那頭怪物閃爍著過於刺眼的光，比火炬還炙熱、比日光還灼人。是化鯨，有人囁嚅著說。

化鯨來了，肯定是為了前幾日吃掉的大魚而來。

化鯨以空洞的眼窩望向人類，彷彿要拍落不存在的巨大尾鰭，怒氣足以捲起千呎浪。

村中耆老嘆道，這事不求求軍官大人是解決不了的。幾十年前漁獲欠佳，適逢化鯨同人類討一子隨祂而去。

人類未答應，可在這之後年年漁獲豐足，好似是化鯨暗中幫助。人類對神明的祈求被應允了，卻未兌現予神明的承諾。

兌現吧、實踐吧，辛勤生活的人類理應遵守承諾。

尋找吧、進獻吧，同神明分享汝等此刻的喜悅，獻上幼子予蒼天。

逐海為生的人喲、停放汝等掌舵的漁船祈禱吧，汝等的神明已經近在眼前。

與海相依的人喲、拍開汝等收藏的酒罈灑酒吧，同汝等妻兒祝禱神明到來。

辛勤持家的人喲、放下汝等的針線迎接良人吧，同汝等的夫婿送別襁褓兒。

思無邪的稚子喲、抱緊鮮豔的手鞠拜別雙親吧，這是吾等團聚的大好時光。

十年過去、又過二十年，如今已是一甲子。

成家立業的人類膝下有子，汝等的子孫又誕育新的孩子，等待一甲子的光陰已足夠。

化鯨以空洞的眼窩望向人類，浪濤嘶鳴的雨夜，影影綽綽間森白的骨頭恍如鬼魅，人們眼中映出的神明已然為魑魅魍魎。

人們拿起手中的魚叉向鬼魅投擲，怪物仍不為所動；人們拿起燃燒的明火向鬼魅投擲，怪物仍不為所動。

水霧翻騰間，由白霧羅織的網覆蓋人類的眼，待視野清明之際，海面已恢復風平浪靜，留下的僅有遠處傳來的鯨鳴，宛若悲嘆。

一切彷彿海市蜃樓。

慈悲的神明大人什麼也沒帶走，人們依舊過著日復一日的平凡生活，什麼也沒有改變，依然是平靜的海與澄淨的天。

到了傍晚倒映在水中的影子染上鮮豔的紅，夕色下的海浪把船送回來，卻沒有人自船中走出。

與出來迎接的家人遙遙相望的僅有船員空空如也的眼窩。

以海為生的人趴伏在甲板上，凹陷雙頰擠出的表情，如泣又如笑。

來不及哀慟夫婿的女人開始起舞，舞到雙臂曲折腳骨盡碎，上天仍未聽見她們的祈求，跳到最後一刻四肢乾枯方才止歇。

匍匐在地尋求乳汁的孩子嚎啕大哭，尚不知親逝尚不明離別，本於飢餓哭泣不止，可誰也聽不見稚兒啼泣。

人說化鯨尚有憐子之心，可過了許久時間直到哭聲漸小，都還不見一人來救助這些孩子。

直到最後一個孩子哭聲越來越低，遠在他方的軍人才來到人跡滅絕的村落將孤兒帶離。

故事到此結束。

※

所以所以、那個孩子到底到哪去了呢？人家一直一直都很在意呢。

可是說故事的人說這是沒完成的故事，誰也不曉得孤兒的下落。於是人家想，小孩子一定是……長大成人後重逢恩人接著娶個好女孩，從此過著美滿快樂的日子吧！如果是人家，就會希望寫下這樣的好結局喔。總是要有人給予他幸福的對吧？

人家啊、最喜歡平凡和樂的故事；與恩人重逢的孩子，一定能獲得幸福的。

華族少女同前輩說完，揚起同樣甜美的微笑，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