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氣
王秭歆醒來時身邊空無一人，殘留的體溫已經消散，顯示著被窩的主人已經離開許久，床頭旁為了熬夜玩手機而買的小夜燈不知何時被關掉，窗簾隔絕掉大部分外頭如瀑般的亮光，可還是有幾縷微光順著縫隙灑落至床鋪、如泡沫般瀰漫在空氣中，擋也擋不住，想伸手去抓卻一無所獲，凝視著空無一物的掌心，只覺自討沒趣又默默將手收回。
史努比似乎是被她的動靜驚醒，跳上床來朝她喵喵叫了兩聲後，在她的懷裡找了個好位置後舒舒服服地躺下，也不知牠是否真的有洞察人心的能力，平時不見這貓這麼乖巧，卻總能在自己需要慰藉時安分一回。
依稀記得楊可璐提過今天有事，需要早起出門一趟，而自己則是到了下午才有排練，錯開的行程早已見怪不怪，單獨一人留守在房間的時間持續增多，或許無需刻意努力，現實本身就在逼迫自己學會習慣獨處。
只可惜她天資愚昧，終究還是學不會。
拿起手機查看，發現距離排練還有一段時間，緊繃著的神經放鬆下來後，承受不住背靠背公演帶來的疲累感，眼皮漸感笨重，意識也愈發模糊，不久一人一貓又相伴睡去。
夢裡，她見到了自己身處楊可璐的PV拍攝現場，像個小助理乖巧地跟在拍攝部隊後面，只有在休息時間才敢上前一步。楊可璐蹲在地上將頭埋在臂彎裡，連續幾個小時的拍攝讓身體疲憊不堪，王秭歆沒出聲，只走到了對方面前，學著她的姿勢蹲下。
她忘記後來怎麼了，只記得自己的眼睛裡滿滿當當全是楊可璐的身影，一如當年，只需一眼便一眼萬年、永遠動心。
再次睜開雙眼，客廳的燈已被悄然打開，暖色調的燈光被巨大的置物櫃嚴實地遮住，懷中空空如也，史努比早趁著她熟睡時巧妙掙脫了懷抱，不知又窩去哪個小角落，下床走到客廳不過數十步路，此時卻像陷入泥沼寸步難行。
想見楊可璐，又不想見到楊可璐。
再勇敢的人也有怯懦的一面，忽遠忽近的距離總讓人感到無所適從，相比於她的義無反顧，楊可璐的感情內斂從不展露在外。自從吵架之後這個缺點被無限放大，檯面上楊可璐自以為的保護與避嫌，落在王秭歆眼裡只剩下更多的不確定性。
緊握的沙會更快從手中流失，她不想逼迫楊可璐給她一個答案，只能將不安與焦慮吞進肚裡。王秭歆卻步了，她站在黑暗中抿了抿唇，名字是最簡單的魔法，現在卻如鯁在喉。
她能被允許觸碰光嗎？
沒有在客廳見到楊可璐，王秭歆反而鬆了口氣，沐浴在燈光下卻又止不住睹物思人。努努的貓碗已添上了新糧，燈是著急離開忘了關，還有散落在沙發上共穿的衣服，房間內兩人生活的氣息與共同規劃的未來將她層層包裹，暖意自心臟流淌而出。
可惜還來不及等她細細品味，隨著框啷一聲，楊可璐提著外賣從門外出現，一腳擋住好奇心作祟的小貓不讓牠跑出去，接著眼疾手快地關上門。還沒準備好面對眼前人，王秭歆眼神閃爍，一時不知該做何舉動，只能呆愣地站在原地，幸好對方沒有察覺，只當成自己還未完全清醒。
「妳醒啦？本來想等拿完外賣就叫你起床的，不過現在看來不用了。等等妳不是還有排練，先快來吃飯。」
從門口走到客廳也只需要十幾步路，卻足以讓楊可璐絮絮叨叨好幾句話，與自己對話完了，下秒又跑去找史努比鬥嘴，一人一貓展開激烈攻防，好不幼稚。
「妳買了什麼？」
「不知道妳今天想吃什麼，先隨便買了幾樣，都是妳喜歡吃的。」
楊可璐抱著史努比縮在沙發上，乍一看只跟貓貓互動，若有似無的目光卻落在了另一人身上。王秭歆本想裝作不知情，可對方的演技實在算不上出色，絲毫不掩飾過於熾熱的視線正灼燒著自己的皮膚，次次想回頭質問，那人卻又在自己轉頭時慌忙收回眼神。
「怎麼了？幹嘛一直盯著我。」
第三次抓包，王秭歆終於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碗筷開口。
「沒有，就是想看看妳，努努想看看妳。」
把臉埋在史努比的肚子上猛吸一口，楊可璐的嘴硬是最後逞強，史努比像是聽懂楊可璐的話，乖巧地配合她上演這場演劇，就連頑強抵抗都沒有，只睜大兩顆小眼珠往王秭歆那瞧。王秭歆不打算戳破室友拙劣的謊言，但貓貓的誘惑無法抵擋，她還是伸手過去揉揉小貓哥的腦袋。
再一次的對上視線，誰都沒有臨陣脫逃，熾熱而深切的愛意隱藏在每一處，房間頓時安靜下來，兩人之間的沉默蔓延，鼓動的心跳聲卻震得耳朵都疼。
王秭歆想在楊可璐的眼裡求得一個答案。
她的目光穿透了房間的空氣，直達對方內心深處，彷彿這樣便能夠在楊可璐的眼眸中找到某種線索，解讀她身上複雜而微妙的情感。王秭歆注意到楊可璐手上出現因彆扭和害臊的小動作，似乎不用言語，依靠雙方多年的默契，在那瞬她便知曉了答案本身。
可即使自己已經知道答案，她還是想聽對方把承諾宣之於口。
「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王秭歆伸手去戳幾下楊可璐的手背，語氣又添上幾分委屈。
「妳知道的，我們應該討論這件事很多次了。」
「可是我想聽妳說。」
避重就輕是楊可璐慣用的小伎倆，她垂下頭移開了視線率先投降，突如其來的安靜令她無所適從，她知道王秭歆還在等她，可平時公演和直播懟人都伶牙俐齒，此時卻像個小啞巴一句話都說不出。
直白的表達愛意過於困難，楊可璐抿了抿唇，眼神飄忽不定，就是不敢定格在王秭歆身上，直至最後才似是下定決心而開口。
「……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我需要妳，以後也希望妳陪著我。」
王秭歆在聽完答案後，伸手將楊可璐擁入懷中。
等待或許很漫長，但在獲得答案的那瞬便甘之如飴，而此時她正沐浴在光的溫暖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