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禮物
BU這只是工作而已，Bianco一再告訴自己。
初訪人界，Bianco卻無心欣賞週遭比魔界來得明亮一些的五光十色。因為他剛剛結婚了，對方是他討厭的天使一族，正在他身邊垂著眼，不知道在想甚麼。
纖長的白睫彷似能撣去灰塵，使那雙眼永遠明亮。
這就是他討厭天使的地方。
冠冕堂皇的表情，聖潔的咒語，無情奪去他人所愛的刃，他看多了。
當初父母戰死的消息從前線傳來，他便不管不顧衝到邊境加入殺敵。小時候父母親總教他，天使和魔族沒甚麼不同。可不是的，他親眼所見，天使的白比母親的白醜陋許多。
曾在幽冥中埋首於戰場殺了三天三夜，長久盯著血色的眼目分不清虛實。抬頭只見白色的大地和紅色的天空，久久刻在眼底。即使有人在他的殺得滿眼猩紅筋疲力竭時及時把他拉出戰場，Bianco也忘不了對那些潔白生物的厭惡。
所以那個把他拉出戰場的人現在又把他送到天使身邊是幾個意思？Bianco深覺不解。也許這只是又一個惡趣味的玩笑。
「……到了。」Bianco循著地址來到一間據說是他們新婚房的高級裝潢公寓，對身後的天使說。
他也不至於直接把年紀尚輕的小朋友當成弒親仇人。既然只是工作，他只要公事公辦，按照約定和平相處滿四個月再離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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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瑟聞言探頭，輕言一句打擾了便跟著入內。輕淺四下環顧，裝潢完善的大樓住宅，裡頭傢俱一應俱全，這裡便是他往後四個月的家。少了些溫度，但沒關係，從今天開始可以添加。
「麻煩你了。」
他對著與相片裡如出一轍的惡魔抿唇微笑。如此工作難題也願意處理，優瑟認為這真是相當敬業。真好。
「四個月……我陪你。」時間週期往復循環可謂短暫，他沒想到自己還能幫上什麼，但等待與陪伴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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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Bianco朝人溫柔微笑，當然稱不上是他的本意。
至少，他的婚約者很明事理，沒有對結束婚姻的期限多作糾纏。儘管眼前的小朋友——上司一直這麼稱呼他的婚約對象——優瑟看起來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少爺，Bianco也被再三叮囑要好好照顧對方。這畢竟是個麻煩。
冗贅的結婚手續辦完已過飯點，再讓優瑟品嚐他不甚精湛的廚藝對雙方都是傷害。何況今天還是優瑟的生日……剛剛聯合管理所的職員為此大呼小叫了一番。
「一起出門吃飯嗎？」Bianco放下公事包，提出一個實際上不太可能被拒絕，但他其實暗自期待對方也許會這麼做的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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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挺吸引的提問，優瑟很想說好。可他下意識的反應卻是靜止，吃飯不算私人時間嗎？或許他該自己想想辦法。
噙著微笑陷入兩難思考，白色地磚被暖燈照出一片鵝黃。終於他認為應該還是要對此做出回絕，剛抬眼就看見Bianco的公事包。
啊，工作。像是理解什麼輕眨眼睛，他想自己還不太明白各方單位的工作模式。
「匯報嗎？」
不明白的事情已經太多了，能有理解的機會他不能不抓住，這也是他來人界的原因。因此他駐足原地，偏頭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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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處不過幾個小時已經領教優瑟的說話方式有多簡潔，基本不構成完整句子。即使追問也是徒勞，只能獲得另一句語義不明的碎片。但相比許多魔界住民，優瑟願意聆聽，便還可以構成交流。
『匯報』必然是指工作方面的，Bianco想。剛剛只倉卒說明自己是為了工作暫時結婚，說不定因此留下疑慮。
「不會匯報的，只是吃飯而已。你的日常和行踪不會被監控和匯報，不用擔心隱私。」與之相對，他使用了盡量詳盡的方式給予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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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因為工作。優瑟點點頭，發現自己誤會了。
錯過回絕的時機，他又猶豫了幾下。畢竟他相當期望理解，比如理解人界的光景、又或是關於惡魔的口味。
是呢，在他獲悉的資訊裡，食物也是婚姻重要的一環？儘管優瑟敢肯定自己對下廚不怎麼在行。
「……好，抱歉。」最終優瑟頷首，同意之餘又為自己選擇了打擾道歉。
跟上Bianco，沒特地問地點。總會知道目的地，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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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Bianco魔生中面臨的許多重要時刻一樣，他們的選擇其實所剩無幾。再拖拉下去很多餐廳都要打烊了。
Bianco在邊走邊在掌上機器拉劃，動作尚有點笨拙，在不適應的介面上找出附近幾家餐廳，隨意鎖定一家評價不錯的西餐。
餐牌被奉上時他只消兩三眼便選好了套餐，人界食物哪樣都是新鮮的，何況他味蕾沒那麼挑剔。他放下餐牌等待對面的優瑟。
眼前坐著一個天使的畫面依然有點魔幻，但他已經快習慣了。見面時血液一度被恨意加溫，燒灼血管的沸騰熔岩現已經冷卻石化。他自己也意外，面對應該很討厭的天使時憤怒的熱度竟會消散得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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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天使可沒察覺惡魔複雜的心思。他眼看菜單且目不轉睛。
優瑟其實不確定自己該點什麼，比起吃飯，更加對於紙本上諸多照片以及某些繪畫輔助示意還有興趣。
等到他抬頭，四目相對之下才發覺Bianco正在等待。他眨了兩下眼睛，差點有些失望。
啊……沒關係。
他隨即又想起等等餐點送上來也能知道的，關於對方的餐點選擇。彷彿時間慢了很多，但永遠不嫌晚。
於是問題又回到，他該吃什麼？其實自己不太挑食，平時家裡端上什麼餐點都接受。但那也是因為，知道家中料理足夠單純的緣故。
行前查閱資料發現，人界的料理，具有相當多元複雜的烹飪手法（添加物）。
……嗯，這可怎麼是好？照片目視可看不出什麼能不能吃。
有人等待的狀況下優瑟也不敢猶豫太多時間，他收起觀賞心態，迅速選了能從料理名稱上看出食材內容的一道：芒果酪梨沙拉。
……草食多半不會出錯？
「好了。」
他向Bianco不好意思的笑笑，抬頭剛好與路過的服務生對上視線。優瑟舉起手向人點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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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這麼瘦削。Bianco聽罷天使的選擇想，還是說天使都吃得這麼清淡？
他對天使了解不多，與天使只存在過殺戮的關係。以宰殺為目標切開那些血管的時候，誰管構成其中血液的是草還是肉，是糖還是毒。
但如今與這個陌生天使相處是工作的一環，他打算把工作做好，在可以乾脆地離婚之前。
「喜歡甜點嗎？」Bianco在侍者離開後徐徐開口，沒有讓空氣留下多餘的空白，「要不要買蛋糕慶祝生日？」
也不確定天界有沒有這種習俗，只是按著自己小時候的記憶詢問，順便了解一下優瑟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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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意料之外的提問，優瑟不禁面露詫異，一下子沒回應。許多念頭在眨眼之間迅速流轉、滑過，他在背景音樂來到這一小節的第三拍時，瞇起雙眼。
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心，讓一直存在的忐忑突然消弭很多。惡魔這個名詞伴隨血腥通常出現口耳相傳裡，如今他很幸運能親眼見證並非如此。
「……謝謝。」手捧水杯輕聲回應，卻也不是回答要或不要。優瑟偏頭想想，回問道：「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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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得還算爽快……也真誠。擅長撒謊的魔是如此理解，並判斷天使的道謝。至少比虛與委蛇的推託討喜。
出生在不錯的家庭？為什麼卻自願跟陌生惡魔結婚。
書面和人面一樣適合翻閱，Bianco兩種都閱歷多了，不免習慣性猜度。但真問出口就超越了家家酒範疇。
「我嗎。」Bianco也認真思考了若干秒。一方面這會顯得他更投入談話，一方面他確實沒細想過自己的口味。物慾不高、專注工作的性格加上純白外表，不只一次被說更適合當天使，這種聽了就火大想殺人的話。
「不特別喜歡，也不討厭。」真心話聽起來卻有點敷衍，他只好在回答時搭上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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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微笑牽起另個微笑，雖然優瑟臉上的表情總是笑意盈盈。
「好，我們去買。」
這超越慢半拍、簡直可以說是掉節奏的回答真是突兀的很，但總歸可喜可賀，這位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天使終於是做出了一次明確的應答。
他言詞裡相當自然的將Bianco跟自己劃在了一起，優瑟沒有察覺，他還在想要不要問一句Bianco對蛋糕的喜好？彷彿生日是共同的事。
「請……」
「您好，這是您的餐點。」
然他甫開口，就被送餐程序打斷了話音。優瑟抬頭朝對方道謝，服務生回以一個相當有禮的微笑，甚至微微欠身，於是他又二次說了謝謝。
微小的道謝累積是否可以滾成和平善意。
他從籃子裡拿出叉子，並一起將對面的那份餐具一起擺了過去。前幾秒的問題默默的被遺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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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了，偶爾還會產生戰爭真的過去了嗎，他失去了那麼多，怎麼可能這麼輕易過去的錯覺。
所以反過來被關照了，即使是一件微小的事，Bianco還是感到一絲彆扭。
「......謝謝。」
Bianco的用餐風格不說狼吞虎嚥，卻是相當有效率，吃飯之於他算不上甚麼美事，工作中也習慣速戰速決。如果酒精能提供大腦工作所需養分，惡魔寧可只喝美酒過活。
他餓了，因此進餐時負責裝模作樣假意風度的嘴也一度被關靜音。從前菜到主菜按部就班，機械咀嚼後送進喉嚨食道，多少能窺見他性格中一板一眼的無趣。
囫圇幾口飯，才又抬起精神關注對面。
「......人界的食物怎麼樣？」份量不多的沙拉還剩很多，Bianco不太確定是食物難吃的問題，還是優瑟真的很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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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瑟接到問題，依然沒有立即回應，明明也不是收訊不好什麼的。
看著對面的餐點，因為Bianco一直都沒有停頓，他還以為那是進得很香的意思？但現在這個問題……是代表其實不喜歡嗎？
粉色雙眸掀起混亂，優瑟在緊張之餘搞錯了問題方向與出發點。可不幸的是幾秒前他才剛送了一口菜葉進去，只能努力咀嚼、緩慢將食物吞下。
「不好吃嗎？」
伴隨提問，天使腦中浮現以前曾聽過媽媽哄孩子，說著『讓食物變好吃』的魔法。但那當然不是真的，食物做成就定型了，該怎麼再變得更好吃？
「抱歉，那應該沒辦法改變……」歉語剛出，他想起早前談過的，關於甜食的話題。
「……這個，」宇宙錯位的靈光一閃，優瑟指著自己的芒果沙拉：「很甜。」
「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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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訊的量有時比質重要，說的就是乍看毫無章法的資訊，累積起來也能自成脈絡。比如優瑟難得多說幾句話的時候。
對方的不好吃，所以想要分享自己的，說明覺得自己的好吃，或不難吃、可以吃。Bianco用對待不懂得好好表達自我訴求的奧客的經驗順利繞出一個不離線譜的結論。
儘管立意良善，共享食物對第一次見面的對象怎麼說都過於親密，Bianco禮貌回絕。
「不用了，我的也很好吃。」估狗誠不我欺。
「還要生活一段時間，幸好人界的口味好像不難適應。」準確來說是不多不少四個月。
Bianco從沒話找話的角度，笑著提了一嘴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點，也就是他們的合作關係，才又繼續以無趣的風格吃飯。四個月後他答應的體驗期結束，就能回魔界了。不知道天使會找下一個結婚對象，還是回到天界？Bianco看一眼表現文靜的優瑟。
他還是不知道優瑟為什麼要跟惡魔結婚，自然無由稽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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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瑟放下餐具，「……相似嗎？」又是一句沒頭沒尾的簡潔問題。
魔界的日常是什麼樣的，這些在歷史的敘事中多數都被戰爭掩蓋。幅員遼闊的天地因為奪取而變得單一，彷彿所有惡魔全都有著黑色沉重的輪廓。
但並不是這樣的。
盤裡肉排顯然刷了醬汁而色澤好看，確實……跟天界有相似之處。優瑟淺淺微笑，想起家庭而忘記把想法說出。
他的問題仍然不帶頭尾，也沒有要補充的意思、或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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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相似的。」Bianco不知不覺中被影響了用詞，總感到詞不達意，才又補充：「外觀不太像，但口味差不多。」
人類的口味比想像中接近魔族，而且見到優瑟以後Bianco也意識到，天族應該也差不了多少。
想來也合理。這兩片界域能生產出如此相近的配色，同樣惡劣的暴行，自然可以有差不多的口味。最大差別只在天使全體更擅長佔領道德高地吧。
Bianco沒再主動提起更多話題，安靜且平和吃完了晚餐。
「你慢慢吃。」餐後他丟下這一句和留在椅子上的外套，先走到櫃枱結帳。背對優瑟時總算能放鬆臉部肌肉。
旁邊就是蛋糕櫃，臨近關店時間現已空空落落。Bianco看一眼餐廳外，不少店家都熄了燈。
與其再花時間找蛋糕不如在這裡解決了。Bianco於是從所剩不多的蛋糕款式裡挑了一片簡單的草莓奶油一併付款，提了紙盒回去找優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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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是給他穩穩地吃完了。將盤裡最後一枚果乾吞下，優瑟思索自己的飲食習慣是否應該得有點變化……雖然只有四個月。
但也就因為、只有四個月？
Bianco回來了。優瑟停止思索。他注意到對方手裡多了個東西，定睛一看，是才剛提到過的蛋糕。效率兩個字突然浮現腦海，他笑了笑。
「謝謝你。……咦。」
他發現蛋糕只有單人份後的笑容根本沒維持多少。你不吃嗎？優瑟原是想這麼問，但他話語甚至沒醞釀個完全，就消失在心裡。更不用說問出口。
於是這是一個禮物，生日禮物，也是結婚禮物。紅白的配色如此喜慶，讓他聯想起婚禮之中交換戒指的一幕。
輕輕將蛋糕放上桌子，優瑟將戒指脫下，朝Bianco走近，「借一下？手。」他指著對方的右手做出詢問。
草莓可以充當花卉、奶油看做氣球，儘管他們沒有婚禮，但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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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交給天使？
Bianco假意不懂，實則猶豫了兩拍，才說服自己這裡不是戰場，優瑟不會對他怎樣。就像他自己，也沒打算在這四個月間剝皮剔肉露出骨刺，沒必要。
「怎麼了？」
兩拍之後伸到優瑟面前的手帶著拘謹，靠近的程度介乎他們併肩簽署文件和面對面進餐之間。
然而從那掌心朝上像要握手的微妙角度可知，這木頭腦袋其實真的不懂優瑟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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斂眉低頭，優瑟牽住Bianco的手。
家中行業耳濡目染，優瑟立即看出兩人的指圍確實有差。他的戒指頂多只能戴上Bianco的小指。
輕輕將戒指套上，所幸沒有發生卡住的情況，自己的目測沒有錯。優瑟鬆了一口氣，細微輕嘆同時夾雜其中。
總是在某些方面都差了一點。又差了一點。
抬頭想說些什麼，但四目相對的瞬間覺得說了不太合適。最終他選擇回應那句怎麼了，戒指代表結婚、生日蛋糕也要回禮。
「……結婚禮物。」雖然以尾戒充當。
輕拍兩下對方的手背，優瑟拿起蛋糕。這下兩人都有禮物了。差了一點吧但還算平衡。
……他會想想怎麼儘量讓差異減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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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環貼近肌膚時Bianco反射性產生想抽手的念頭——如果那是魔力強大能讓他灰飛煙滅的聖物？不是沒有吃過小看聖物的虧。
但指環只有屬於原主人淡淡的體溫殘留，並不灼熱。Bianco不動聲色鬆一口氣，這才有餘力端詳鑲嵌粉晶色石頭、留有日常佩帶痕跡的指環。
對方說是結婚禮物，這就相當於，跟他說這是加班禮物一樣。一樣荒謬，他又不是沒有加班費。還是天使認為這段婚姻需要表證？
「……我會代為保管好。」Bianco收下了，沒有道謝也沒有拒絕，因為他打算四個月後物歸原主。
優瑟的手指過分纖細，指環恰恰勒在他的尾指根部。沒有佩帶任何飾品習慣的無趣惡魔花了一點時間適應，等他回到住處要洗澡時已經習慣了，卻發現經歷磨擦的皮膚已沒那麼容易脫離指環。
……這可以碰水嗎？
Bianco皺眉思索一會，直到被客廳那邊廂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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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還挺簡單的。剛來人間不久的天使出於好奇打開冰箱，沒預料到裏頭竟是如此冷涼而被風給吹了一陣驚嚇。
所以說，電力科技終究跟天界揉合了魔法的用具不同。至少，天界的冰櫃能感受到蘊藏其中的術式，或是從外觀窺見刻劃在上頭的法陣。
而科技產品？
那可是純粹的銀白色外觀呀，彷彿吸引人的潘朵拉之盒，促使優瑟打開嘗試。
玻璃破碎的聲音清脆而響亮的讓原本就因踏進科技陷阱而震撼的優瑟更加緊張。
此刻他按著自己的翅膀，一方面想處理滿地狼藉、一方面又被翅膀干擾作業。蹲下、起身的動作來回幾次後，哐啷！又一次的撞擊讓翅膀更加不受控。
衛浴的門被打開了，這麼大動靜要不驚擾到別人也是很難啊。
「抱歉，先別、唔。」
他抬起手想示意Bianco別過來，卻又再掃落了第三個杯子……還沒適應人間的天使，在情緒震盪下連把翅膀穩妥收起來的方法都遺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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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景象沒有想像中那麼慘烈，但也足夠悲慘。
剛把襯衫套回去打開門，Bianco眼看著第三只玻璃杯墜落在地化為絢爛碎片無法拯救，而天使站在三團玻璃渣的中央像被魔法陣禁錮，似乎任何移動都會造成被碎片割傷。
人界的家居為什麼這麼狹小？......不對，天使的翅膀為什麼這麼礙事？
「你先不要動。」Bianco伸出手，施一個不存在的石化咒似的。要說活了千年甚麼狀況沒見過，這麼笨拙的天使確實第一次見識。
清潔魔咒也許誤傷旁邊的天使，Bianco只能趕快去找清掃的用具，用原始方法手動收拾現場。
低頭清掃時頭頂沒長眼睛的惡魔自然看不見，上方搖搖欲墜的第四只玻璃杯在邊緣躊躇再三後決定跟進跳樓，而降落點剛好在他的髮旋。
Bianco只感到眼前一黑，接著是本日第四次玻璃碎裂聲。一陣暈眩之後，巨大的鈍痛這才兇猛撲向他遲鈍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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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事態可謂荒腔走板。這下可顧不上其他了，優瑟滿臉傖惶朝人走近，一路踩的咯吱作響。萬幸地板不是木造，否則受傷留痕的又再加一。
「對、對不起……」
一雙手在半空中舉著顯示無措，那看起來一點也不好，但優瑟不太確定怎麼幫助Bianco。
被放開的翅膀在後頭拍動兩下。主人似乎完全忘記它，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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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小心腳下。」工作狀態裡的Bianco還是下意識先微笑加叮嚀。
從下午接到要結婚的任務以來，一切都往混亂展開，如今更迎來混沌的高峰，讓一向以守序安穩生活為目標的惡魔不得不懷疑這只是一場夢魘。但Bianco閉上眼再次睜開只看到染血的玻璃。
明天要去買雙室內鞋。這時候還想著要完成工作的惡魔顯然是奴性太重。
Bianco破罐子破摔，一陣毁滅性魔力在兩人身邊蒸騰而起，玻璃渣轉瞬便全部蒸發，只是同時也在地板上留下了顯眼的燒灼痕跡......索性修繕費報公帳。
「腳受傷了。天使有……治療的魔法嗎？」血色太過晃眼，Bianco揉著頭頂改而去看優瑟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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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這個單音節絕對沒有任何詢問的意涵，它充其量只能表明一件事：一個人的當機。
優瑟在各種事態交雜的狀況之下久違的感到不適，是不是該慶幸此次受傷的是自己？Bianco甚至是惡魔，……多麼有既視感。
「嗯。」
相比對方一派溫和，優瑟反倒難受的很……做錯事又害到人，說好的和平四個月？他想嘆息，但到底是保持住了表情，後退了一步。
「有……有的。」看向自己踩出的腳印，他後知後覺到痛，眉頭不禁擰了起來，優瑟回頭張望客廳確認沙發座椅：「我去……」
他想說，他去客廳處理一下傷口，隨即又覺得不能這樣一路踩過去吧，多髒？
就在這裡處理吧。這些血也得擦乾淨呢。
於是優瑟抬頭：「等一下會好。」治癒術被講的像自癒術，真是夠了。
「你呢？」指指額際，優瑟其實無法判斷Bianco是否還好……儘管玻璃杯打到頭的聲音聽起來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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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的腳印觸目驚心，幾乎讓他回想起自己赤足在荒原上戰鬥，渾身傷口的日子。
Bianco同樣把一口嘆息往肚子吞。心道這天使大抵沒上過戰場，否則真難以想像這種反應速度如何能不被惡魔撕碎成肉沫。
這個念頭也讓他面對優瑟的耐性更堅強幾分。
「等一下就會好。」Bianco複製黏貼。手掌下雖然腫起了小包，不過天魔的體質豈會敗給區區人界的一個玻璃杯。
「那你先治療自己，地板不用擔心......我回去洗澡了。」聽說優瑟懂得治療Bianco轉身躲回浴室。沒必要他便不想碰觸天使，也不想浪費魔力修復地板。
他要報復社會把讓他陷入這種困境的上司的經費花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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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浴室隱隱傳出動靜，優瑟才在原地蹲下。傷口正在滲血，不過玻璃片已經被清掉了……他檢視傷口的動作差點變成去檢視地上的術法痕跡。
終歸視覺還是被鮮紅的髒污給佔領而抓住注意力，優瑟盯著那片紅，思索了一會，拔下耳墜。
當點與點相接，線構成圓，氣流互融，萬物相通。一筆一筆繪制法陣，人界的流動他還沒掌握，幸好身上有戴上道具。
透明晶石在紅色襯托下發出了不屬於人界該有的光芒，顯得有些聖潔——只可惜底下襯托的血陣硬生生把聖潔變得詭譎。
優瑟自己也覺得哪裡怪怪的，但無奈暫時沒其他方法。傷處逐漸收口，可以站了。
從抽屜尋出擦拭布，他的動作比剛剛更慢了。優瑟低頭，在滿地痕跡之下頓了幾拍。
……首先把看起來不太和諧的法陣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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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澡的速度很快嗎？Bianco帶著一身水氣從衛浴出來，看見優瑟還在原地緩緩擦拭的背影不禁去看牆上的掛鐘。
他現在可以確定，優瑟不管任何動作都很慢。還好腳上已經看不見傷口。
Bianco踩過術式燒毁的痕跡走近優瑟。那頭柔軟的髮頂抬起來，粉晶色的四眸對上時Bianco尷尬地後退一步，才示意優瑟可以去洗澡，剩下的清潔可以交給他。
陌生的第一天同居總算迎來尾聲。Bianco抱著棉被在沙發上發呆，只用毛巾擦拭過的頭髮還濕漉漉貼在腦袋上。
他想等優瑟洗完澡跟他說一下，房間只有一張床所以讓給他睡，然而細細的水聲似乎永遠沒有盡頭。隔天還要上班的社畜堅持片刻終於是順從了睡意，卷著被子直接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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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再讓自己更加適應點為好。優瑟站在浴室門口如此這般的想。
Bianco已經睡著了，於是他便沒有再到客廳，往旁邊幾間房走。
拉開臥室，裏頭一樣家居齊備，泛著嶄新的顏色，像是在等待有人去使用它們。優瑟沒有即刻進去，摸去倉庫，總算找到自己輕便帶上的行囊。
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情不少，他一邊回想一邊在手帳本上條列著一些代辦事項。
很多想法不整理就跑走了，比無形的光還不可視，因此最好每天都能將過去寫下，遺忘比孤單更寂寥。
……真要慶幸小天使還知道在表達能力F級的狀況下，懂得衍生日記系統保留自我。
唔。
只可惜他想多沉澱一點，身體卻不支援。從治療了腳底之後優瑟就有疲憊感，想必是魔力不足的反應。
對呢，還得找到汲取、運用魔力的方式。
趕緊的在代辦事項上一併加上，腦中一併描繪著後續的每一逐格畫面，但無奈跟人界與惡魔的距離都太遙遠，讓不少區域只能留白。
但至少，留白比紅色或黑色好。
留白還能填補。
什麼時候睡著的似乎很難追溯分秒源頭，總之隨著優瑟也閉上眼，終於可算上正式入夜了。
兩道白色人影襯著夜色睡在不同隔間並不妨礙三界共同結語：晚安。
祝有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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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辦事項
- 食物。（肉、沙拉、甜點，不要太甜？）
- 戒指。SZ.（留白）DS.銀、白、…（註記了幾種寶石，一些不成圖像的筆畫）。
- 電器、網路、手機。
- 魔力。陽光、月亮、…（註記了一些飾品的數量）。
跟地板上的焦痕八九不離十的法陣被描繪了下來。右下角似乎用手抹開了，圓沒有成型。
一些角落寫了諸如「街道」「閃爍」「燈牌」「玻璃屋」「袖珍」的破碎詞彙。
- To Be Continu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