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竹師八部
活竹(？1.
打鐵吧，這是你唯一能做到的，也是你唯一有機會帶自己翻身的技術。
幾日不見小師妹，甚是想念。
數日前你重操舊業蹲在女弟子房外，在那印有你清晰屁股痕跡的懸崖邊，這才聽說她染了風寒，這可不好，她小時候身子差，咳嗽咳的痛了總要哭哭啼啼，你想到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只能恨自己為何大把時間都用來打鐵，而不是多花時間學醫煉丹，此時此際如此之沒用。
你唯一能做到的只有打鐵。
小師妹，噹啷，小師妹，噹啷，噹啷，噹啷。
你又一次敲到手，火辣辣的疼，卻又沒有感覺，只因你早就累壞了，渾沒意識到渾身發熱疼痛的來由並非終日不熄的爐火，是活該被傳染的風寒。
你終於是昏了過去，恍惚間，往日種種浮現眼前，迷迷糊糊間還在想那個女子，卻不是想起她，是想起那姑娘在你心裡佔著的那個位子，那位子上坐的是，是……你最後在做什麼來著？
你想起三師兄在繁忙之餘抽空跟你說故事，你們的閒聊好像關於點蒼，劍，妻？
還是你在打鐵？還要再一錘，這裡有些歪了，得修一下，得修。
得修。
！
剎那間種種思緒兜在一塊，朦朧中你看到小劍坐在小姑娘曾經的位子上，你頓悟了。
應該說，你腦子燒壞了。
醒來後你意識到一件事，你會一直留在唐門，卻不再是為了小師妹。
你看向一旁小劍，勾起唇角。
2.
大病一場夢，那之後你成日擦劍、養劍、上下打量劍，日子無比快活，沒人對你的行為說三道四，甚至在眾多脫手標似草針的環繞下，享了你本來一輩子沒機會體驗的齊人之福。
你的身心終於有了錨，沒人想懂你有多幸福，感覺好事一件接著一件。
你與小劍本來還算幸福美滿，去除你有毛病這點沒啥毛病，偏生偏生，某次四師兄抓你出公差，害得你遇見他。
就結果而這，公差沒辦成，倒是你幫了個綠綠的陌生人，唐門大多不喜歡綠色混蛋傢伙，但你也不喜歡唐門那群欺負你的師兄姊，雖說對不起四師兄，但你寧願對他好點來報復他們。
綠傢伙說會還錢報恩，為此特別把斗笠揭下，其實不揭也沒差，你反正記不住他的長相。
那人迅速消失在道路盡頭，你只記得他背上背了一把長劍。
隨意找了些事做，打鐵可也需要花不少錢。直到店鋪都收了，忙了一天，你準備回家好好休息。
忽然有個陌生人前來向你搭話，邀請你去他蠻大的船上喝酒，累了直接睡沒關係，人還真好。
輕搖的小船上，晚風配酒，讓人暈乎乎笑嘻嘻，月娘子躺在水波裡破碎，是鍛冶飛散的星光，你想到那群小小的脫手標，這很美。
陌生人說了些甚麼後走了，然後陌生人回來了，還變多了，不是說去森林拿肉嗎，怎麼去一趟只有換了衣服、還長高，好像還變多了，孩子們長得好快呀。
你花了好一會才意識到此陌生人非彼陌生人，此陌生人來是想看你貌美的妹妹更衣。
面對此等道德難題，你設身處地試想了一下，倘若有這麼一群漢子想偷看你貌美的更衣……豈有此理！你可不喜歡男人！
於是你揍了那三個小巨人，全因他們不尊重你的貞操。
結果就是你反被毆打一頓，你太沒用了，什麼都守護不了，守護不了小劍，也守護不了你的貞操，只有你在為此難過，那三人根本對你不感興趣。
最後還是那柄長劍帶著那個灌酒男回來轉瞬殺死三小巨人才救了你的貞操。
你應該感謝他救命，但你只注意到出竅的長劍。
好美的長劍。
一層流光不帶感情沒有惡意的掃過你，鋒芒不露，你卻把小劍藏起來，不想被看見。
酒男剛才叫他什麼來著？
聽雲劍？
真是好聽的名字，襯得很。
你還想多問問關於聽雲劍的事，你想再看一次脫去劍鞘的聽雲，結果你跟那三煞沒什麼差別嘛。
但帶著聽雲的男子說要把妹妹嫁給你，開什麼玩笑！誰要啊！
最後只讓他妹妹稱你為哥哥，還以為你們要三柱香互拜歃血結成異姓兄弟妹，結果似乎只是口上喊爽的，實在可惜。
摸上腰間小劍，沒關係，沒關係，你嚮往江湖的心也實在獲得滿足。
又小聊一陣，交換的對話中你才意識到這人是早上那個綠男，好勒個乖乖，不還錢還想把妹妹推給別人，難怪沒人喜歡這群綠色怪人。
點蒼男女偷了你一夜才放人回家，你沒帶錢沒帶牛，只帶回滿腦翩翩浮想聽雲劍含羞帶怯的模樣，四師兄氣地倒栽蔥，實在受不了你，罵都嫌髒嘴，但髒還是要罵。
明知你們可能再不會相見，你還是想著聽雲，看著小劍的眼裡少了光采，他回應你的嗡嗡聲靜了幾分。
不知道該說所幸還是不幸，爾等緣分還未了。
因緣際會，冥冥注定，你與他再次相會，這回甚至住進你家外堡。
聽雲……現在就住在外堡……
「幹，趙活你正在打鐵，再擺出那張噁爛臉我跟你拼命！」
師兄覺得你很噁，你毫不在意，還敢趁機向他宣揚你的理念與願景，他罵著你跑了，但你的話無異於往他心中種下一粒種子，來日將要破土、成長、茁壯……
3.
在南宮老太爺壽宴，你左看右看，來自各門各派花綠的同桌吵吵鬧鬧，沒見什麼好看的武器，想想也是，人家壽宴拿血刃兵器出來誇耀的簡直是沒腦袋。
你摸摸懷裡小劍，感覺這壽宴好生無聊，索性低頭扒飯。
同桌在吵架，你在扒飯；南宮老爺在說笑話，你在扒飯；說到留學云云，你依然在扒飯，還偷偷溜到師兄桌邊夾菜給小師妹，順便扒走大師兄碗裡的肉，被他用筷子打手。
小師妹自小吃飯，天賦驚人，同輩中人無出其右，從來不必別人保護。她胸懷光風霽月，亦不知飽食，是以出門以來，縱使腹內不滿，卻吃不足，備感挫折，今日見你猛吃，訝異之下，心頭頗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十分受用。
她對你的好感有別於食慾，同樣日益深厚。
依稀聽聞某個上官女和南宮男好像來了，你不知道，你在扒飯，但因為人來了飯被幹走你很不爽，大師兄還吐在別人身上，那人氣到叫你替他搬磚，關你屁事，今天小劍要見血了。
你乖乖跟過去，趁其不備揍了家丁，順便揍了邊上那誰南宮戔之類的，反手再揍了路過的南宮深那啥的，憑你看不爽那肩甲，直到一旁穿紫衣的上官誰一拳灌在你肚子上，止住你的暴行。
那拳頭跟開過光一樣，這人肯定篤信佛教。
回家路上大師兄問你幹嘛捂著肚子，明明都是他的錯，賤人。
4.
你認了自己愛上聽雲劍，你們卻各自有對象，且它從來不愛你，它只是一把劍，但你是瘋子，終於將自己許配給長年陪伴身邊的精英小劍。
你選擇向高好感葉雲舟坦白，以便徹底斷了這份念想。
你與葉雲舟再相遇後怎麼看都覺異常親切，似有誰撒下天命有意促成你們的友誼，身為點蒼門人他看多了，比誰都諒解你的掙扎，促膝長談整整一日夜，澆熄你對聽雲不切實際的想像，心轉回小劍。
雲裳用十分，甚至九分反感的眼神看著你們。
然而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你的心已經花了，明知小劍最適合你，看到各式刀劍還是忍不住動心。
遇見流傳到蜀中的切魚刀也忍不住多瞟幾眼，奇異的造型，獨特的形狀；魚皮裝貼香木鞘，黃白閒雜鍮與銅，是與你的小劍完全不同的魅力。
還有還有龍湘的劍，堪稱絕世好劍，你曾瞥見湘姊保養她的樣子，你多想要......
不能再看下去了。
你沉痛地向掌門提出留學的請求，二師兄覺得你很噁，但掌門不覺得，他還以為你只是單純喜歡鍛造與火烤。
在歲月劃出的細紋下，他仍是那個不知花月樓為何物的純情男孩，總令二師兄放心不下。
5.
留學讓你眼界變高了，卻沒改正花心的毛病，反而讓你的魔爪擴大，琵琶船槳越看越有姿色，你告訴自己還是小劍最可愛，又在小梅抽出匕首時興奮的發出窩囊的叫聲。
你本來抽中飛天門，但聽到旁人提到鐵鋪在鐵拳門，瘋狗如你不惜動用根本沒學過的唐門武學調換籤也要進去。
你也在鐵拳巷遇見改變你一生的那個人，郁竹。
她是個好生漂亮的姑娘，不過你被精巧器物蒙蔽的爛招子已經見不到皮相的美醜，卻被她彷彿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鍛冶巧技深深吸引。
她視力不好，卻帶你見到更豐富的世界，精緻的刀劍暗器固然好，你更因她見識到平凡日用品與玩具之美。
雖然各自的硬脾氣讓你們有不少衝突，但在造物打鐵上你們倒是一拍即合，你跳脫常理的想法思維，融合她自小浸淫機關器械煉成的技術，總能碰撞出更多更多火花。
那是瞬間能忘了生命的悸動，一輩子只要瞥見那火花就足矣。只要感受過一次衝擊，一次體驗，便瞭解為那搓星火燃盡所有也是值得。
汝道這便是道，這即是真理，夕死可矣。
你和小竹知了道，所以你們差點玩死自己，忽然來靈感便沒日沒夜窩在鐵鋪，直到雷老大抓你們兩個去吃飯睡覺。
你的性命不打緊，就怕你這癡人自個兒暴了個斃還不滿意，偏要拖著他鐵拳門吵吵鬧鬧養大的嫡傳女弟子一起暴。
這天，你又和小竹爆開生命討論設計圖，被雷老大各灌一拳抓出來吃飯，還吃到睡著，夢中你見到你娘，見到緩緩走向你的綠衣姑娘，見到一個極度精巧的機關人……
「啊啊啊啊啊百萬趙活！！！」
你大叫著驚醒，嚇壞了桌上的湯麵，這也忒過分，順便也嚇到旁邊的小竹。
「哇！你忽然叫啥！？百萬什麼？」
究竟是百萬什麼你也不記得了，只覺得那天起，小竹好像變得像小劍那麼可愛
你為離開崆峒時和小竹最後的聊天感到落寞，在南宮家再見到小竹讓你說不出的開心，可你覺得這樣的感情背叛了打鐵，背叛了小劍，也背叛了小竹。
回了唐門，你只敢瞞著眾人過著彷彿沒去留學的日子。
「我回來了，葉兄。」
「終於盼回你了，趙兄。」
「哪兒的話，在江陵那無人知曉的角落，咱們共享的那一夜你難道忘光了？」
「豈敢忘，葉某是盼著在唐門真真切切的再見到你。」
你過著彷彿沒去留學的蠢日子。
兩個哥哥壞光光，葉雲裳痛苦的閉上眼睛，你不重要，但是她哥哥的名聲噢……你還是讓葉家人感到失望了。
「你們是怎麼回事，那齣爛戲還沒結束嗎？」
是啊，雲裳，這爛戲怎麼還沒結束。
6.
時光流逝，師兄離去，你心知留不住人，只能以酒與葉雲舟踐行，那日在船上也是這樣熟識，你們的友情起於酒，別於酒。
葉雲舟解下聽雲劍，直視你；你卻不知該如何回應，一言不能發，幾個呼吸後才看向他。
眼前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第一個對等的好友，你垂下眼簾，輕撫聽雲的劍鞘，包藏不祥之器，從不輕易現身人前，凡現身便是取人性命，誰害的？
而今他主動向你敞開，你學狗叫三生啊三生都沒能這麼有幸，卻也曉得再不多看一眼，極有可能便是再也見不到了。
所以你不敢看。
說是逃走也不為過，你做做樣子向聽雲道別，第一次以虛偽回應好友的期待。你害怕對他的未來抱有期待，真是膽小，你不敢求現在，只敢祝他八百年後鋒芒依舊。
葉雲舟才敢確定你變了，不是往好的方向，也不是往壞的方向，只是變了。
你怕他知道，你只是回到從前的你，這才是你，卻再也沒時間與他認識，叫他在臨別時才初次見面。
7.
後山和外堡少了人，藥鋪和煉丹房沒人了，鍛冶場還是溫暖，溫度卻讓腦中頻頻想起那抹綠色的身影
你想她了。
她說過要來唐門討教卻再也沒現身，你多次想主動去找她，壞事卻一件接著一件。
你只能留在家，家裡缺了這缺了那，哪時出門都不方便，絕不是你怕自己的改變遭她嫌棄，乾脆借此機會向師弟妹宣揚鍛造與戀物的美好，你當年就是靠想著這些玩意兒撐下來的。
奇高的向心力以及接連失去抵柱害師弟妹對你產生詭異的依賴，儘管該嗆的會嗆，該嘲笑還是得笑，但內心深處他們不再懷疑你，紛紛仿照你對那些精湛的造物生出奇怪的情絲。
更甚者還說出了峨嵋打拳的姿態如兔子般甚是可愛云云，他說像蛇像鷹像猿都比像人好，你不是這樣教他的，這個人自己走偏了，在遠方的向掌門眼皮狂跳，你家向心漲了修養也壞了。
而唐門不可饒恕的態度及對這時代來說還太早的眼界早已讓各大派又懼又恨。
上官家恨透你們看著船槳的眼神；嵩山少林不敢碰你們摸過的杖子；點蒼覺得你們搶走他們特色，並且特級看不起你唐門小劍控，那麼小把也可以，一群變態。
好在，丐幫覺得你們機掰到很好笑；崆峒看在你揭穿金烏胖子真面目的份上，對你們向琵琶做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峨嵋雖然感覺被玷污，但大事當前暫不過問私人恩怨，儘管你們確實該道個歉。
武林盟前來圍剿那日，你還真以為是朝廷不滿唐門，你有反省過嗎？沒有，因為你想到你自己。常言道人無照天理，天無照甲子，就是說你們這種人。
假如大宋三年內滅亡，你唐門要付全責！
你只知道有人來打擾你家，所以管他南宮青城點蒼少林孤雲那啥，你用所向無敵的小劍把能捅的敵人通通捅穿了，用鮮血為西武林帶來勝利，你也真行。
這世上再沒有比打鐵和練功更強大的事，你心裡滿是這兩件事，不強也難。
8.
你活下來，才聽說崆峒終於抵達，她會來嗎？自分開後鐵鎚也打不動的心好像又鏘鏘鼓動起來。
還沒打過招呼，一枚小砲彈撞進你的胸膛，撞碎你搖搖欲墜的肋骨，是郁竹。
她哭著說她也多麼抱歉沒有趕到，多麼害怕見不到你最後一面，也謝謝你打死那金烏上人，其實她又怕又討厭那傢伙。
好像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行徑有多麼不妥，她通紅了臉，手足無措。
你本沒打算說的，可你肋骨斷了誒，痛死了，話總是會在精神不濟下不小心溜出口：你說你覺得小竹是世上最好的人，那金烏上人有一半是為她殺的。
小竹慌著問你什麼意思，不要害她搞錯了，你說沒搞錯，才沒有搞錯，然後在劇痛中昏迷。
回到唐門後的種種言行，不過是想回憶愛情的滋味，試圖找回大鐵舖裡曾體驗的火花。
其實你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悸動的感覺了，與小竹分離後以為一輩子見不到她了，這才注意到，小劍只是小劍，是武器，是工具，不會回應。
你只是毫無道理的投注愛，可這誰都能做到，小劍屬於你，卻任誰都能拿起，無須與它培養感情
這不是很令人傷心嗎？
若非如是想，何以花心無根？說著愛情愛情，不過惺惺作態，當它作獨一無二，卻不肯承擔失去。你根本只是想愛自己，卻自卑的不願承認。
交出去的愛情不一定能得到同等回應，將這種期待給予他人需要十足的勇氣。
你沉靜心思仔細想過，你愛小竹；雖說自不量力，但你想她也是。
9.
你悔嗎？
若你知在那日，為綠衣好友送行的觥籌便是你倆這輩子最後的交錯，你會後悔嗎？
若你知在山角，與你奮戰地點相隔不遠的那方，綠衣好友聽著你們的隨雲飄來的風聲，終於赴死恩師劍下，卻不為人知，你會心痛嗎？
若你知在山巔，只要緩一緩手中小劍，聽進那人遺言，你唐門小師妹終於能回家，你會後悔嗎？
若你知在崆峒，你本有機會救下樹屋裡一顆凋零的心，你還會選擇為這份傷起來沒那麼痛的愛奔走嗎？
若你能知，你還希望走在這條路上的你並不知道嗎？
你倆為了能在一起，又給崆峒添了好多麻煩，唐門一波剛平沒多久你就帶起新一波。
師弟妹本還有不少怨言，幸虧你早已帶歪他們，祭出你曠日費時做的一隻機巧飛蝗他們就服服帖帖。
10.
你想邀請曾與你親如家人的兄妹，尤其那個同樣身著綠衣的友人和他們家傳寶劍。
好想介紹小竹給他們，也想告訴聽雲你遇見了這麼好的人，卻不知團書該寄往哪處，便一併火裡燒了，望著消息遠遠的翳入天聽。
綠衣娘子問你，他們是怎麼樣的人？
你笑著說起從前，最開始只是替四師兄出公差買牛，結果事情沒辦成啊，倒是意外遇遇見了個斗笠客，自己這損友卻連他的屍體都沒找到……
故事講到最後小竹還是聽不懂，都怪你鼻孔含著的鼻水流進嘴裡，嘴裡說話含糊又囁嚅，用手遮覆的面上黏呼呼一片，嘴力多高卻把故事顛三倒四，說到一半又補充起其他日常細節。
還是未過門的妻子好心給你巾帕，才不至於今夜沾著鼻涕淚水入睡。
你們成婚那日熱鬧非凡，你裡裡外外忙得四處打轉，沒一刻安寧。
眾人終於肯靜下來不打擾的時候，是小竹一襲喜氣，臉龐被喜帕覆蓋，坐在床邊時。
忽地一陣莫名心慌襲來，你知道自己愛小竹也愛她的造物，卻怕在你內心深處依然愛造物更勝她本人。
還未注意到這感覺與同友人告別那日重疊，你只是無端恐懼。
在這無人知道的恐慌下掀開紅蓋頭，恐慌卻在與小竹對上眼時消散，因為這回你終於正視她了。
這世界不溫柔，生活予你們重重苦難，敲敲打打，才有如今彼此眼中映出那千錘百鍊的對方。
如今的你有好好面對這感受了嗎？
歡騰過後的平靜突兀得好陌生，這不像自己的陌生感好熟悉，其實你愛小竹，所以愛她的造物；因愛她的造物，再更加愛她。
而你煩惱在愛她前就愛這些精緻造物？她可也是，卻從未懷疑許你的心，也別太看得起自己啊你。
你前半生心亂如麻又沒定性，見一個愛一個，直到遇見這青竹般謙虛，眼中只有熱情卻缺了自己的少女，好像從她身上見到自己。
腦中紛亂因此沉下來，你在幽靜的竹林裡找回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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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佛說眾生皆苦，你倆也是其中特別苦的。
不是被奪走，而是被拋棄，儘管有著近乎家人的人們，卻不會在你要離家時跩著你的手求你別走。
她在鐵拳巷成長便是等著被送出去，你在唐門留待最後一刻也沒成為唐家人，一樣漂浮在人間沒有落處。
才想成為彼此的根，生死與共沉重又可怕，但聽來多令人嚮往。
看不清未來與摸不著過去；掌控不了未來與無人為他掌舵的人，無可奈何的兩人，牽起手來也能安心許多。
洞房花燭，你們在彼此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