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 - 足下之蟻(四)驚湍

劇情 - 足下之蟻(四)驚湍

《罄長安》-程不曉 任務支線



春雨連下了兩日。


大小雨滴落在水坑青瓦上,行走在外,便如同身處無數嘈雜的呢喃細語之中。
因著落雨不便,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許多,這座喧鬧繁華的城市也因此沈靜了下來。


程不曉撐著傘走在雨中。

距離青鼠來信已過兩日,長安城內並未傳出什麼流言,甚至比往常更為平靜安穩,就像那些潛伏的危機不存在一般。但他清楚這只是假象。永崇坊之事歷歷在目,那樣瘋狂的人,所圖之事絕無放棄的可能。


可他如今確實束手無策。


余湘動用昭行餘下的人手搜查了城南各坊,可一無所獲,埋在長安各處的暗子也並未回報異狀。


他們究竟藏在哪裡?


程不曉斂著眼在長安漫無目的的遊走,試圖找出些靈感,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河邊。雨中河岸濛濛的看不真切,只隱約看見有人站在岸上,對著垂柳發呆。

仔細一看,還是個認識的。

淺棕的瞳深棕的髮,二點紅痣於額上,如同被三清親手點上了仙緣,正是無妄小道長。


小道長打了個傘站在柳樹邊,幌旗沒精打采的靠在他的肩上,在風雨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蕩,莫名有些憔悴。走近一看,還能看見他似是在念叨著什麼,上下唇一開一合的翕動。細碎的聲音乘著風送入程不曉的耳內,聽著十分玄乎,像是算命先生老愛掛在嘴上的經詞。他沒聽懂,但在最後聽見無妄說了一句:


「 水禍將至,因為春雨?這沒道理⋯⋯」


確實是沒道理,長安作為王城,水利工程共由工部數十官員併民間匠人數百共同策建。區區春雨,並不能造成什麼妨礙。


可卜算的卦象卻明白的寫著,長安將有水禍。


年輕的小道長眉頭皺得死緊,想不明白。
正在沉思,一隻手突然拍上了他的肩,他一驚,回頭一看,就看見一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後。是前些日在街上,莫名其妙拉著他亂晃了一日的怪人。


無妄神情戒備的審視他 : 「大雨天的,你又要做什麼?」


程不曉一看他如臨大敵的樣子就忍不住想作妖,但馬上又想起了正事,只好收斂了表情正色問道:「小道長,你方才說到了水禍,是哪裡的水禍?」

程不曉直覺這可能與燈鬼一事有關,他向來對卜算一事將信將疑,只是此時實在毫無頭緒,便是一絲半點的可能,他也不敢輕放。


無妄聽了程不曉的疑問,順口便答了句 :「自然是長安的....」待要繼續說,卻又突然警醒,狐疑地看著他:「你問這個幹嘛?」


「就是好奇........」程不曉避重就輕道,忽而看見了無妄肩上幌旗的字,話便在嘴裡轉了個彎:「十五文錢,小道長幫我算個卦吧,尋人,約好了最晚昨日見面,卻到今日都不見蹤影。」


他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摸出了錢袋,數了十五個子兒遞給穿著道袍的少年。
雖沒抱什麼期望,可是萬一呢?總比他在路上瞎轉有用的多。


無妄有些不解 :「也就一日,說不定有事耽擱了?」

就為這事花一個月米糧錢卜算,怕不是個傻大款。
小道長心裡納悶,但生意上門,又豈有拒絕的道理?畢竟摘星閣是不能白進的,一進一出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水一般的流出去,賺錢還是必須認真賺的。


拿人錢財,予人解惑。

十五銅錢入了錦袋,無妄便沉下心算起卦來。卦不複雜,卻有些兇殘,他有些遲疑的看向程不曉。


「你要尋的這人是仇人?」
「不是.....?」突然被這麼問的程不曉有些疑惑。無妄也有些迷茫,但還是接著道 :


「往西南去水邊有你要找的人,只是找人不難,你卻或恐有難。」

「陽爻坎陷,兩陰圍困,主凶象,尋人雖易,問卦者卻恐有血災、陷溺之危。」


程不曉倒不意外卦象凶險,畢竟事關緝兇,若出了個大吉的卦象,他才真要懷疑真假。他將注意力放在了尋人的線索上。


城西南,近水。


程不曉一瞬間閃過個念頭,卻來不及細想。足邊的異狀拉過了他的注意力。

只見一隻青灰毛皮的大鼠趴在他靴上,本來蓬鬆的皮毛被打濕而顯得十分落魄,一雙豆大的的圓眼直直盯著他,見他瞧了過來便吱吱兩聲,從囊袋裡吐出了個像紙球的東西。


青鼠的訊息來了。


程不曉趕緊接過紙球展開。青鼠似是十分疲累,見訊息帶到便在地上攤成了一片。

紙上只寫了四個字 " 暗渠通河 "。

程不曉腦中的所有線索卻因這四個字接在了一起。


為何余湘搜遍城南遍尋不著? 為何西南無河卦象卻說人在水邊?
城南暗渠,如蛛網般盤結的水道涵洞就是答案!


程不曉想起小平安曾和他說過,每到雨季他們便需要不停地遷移住所,有時甚至必須到地面暫居。蓋因除了日常汙水渠之外,底下還設有排洪渠。若是雨量過豐,城內河道排水不及,便會將閘門升起,以暗渠分流,防止河水在城內氾濫。


昭行消息上說的便是排洪渠。


他看向因連日大雨已高漲至柳樹根前的河水。如真像他所想,他們身處排洪渠不能脫身,或許再過上一兩個時辰,昭行和那些孩子就會被洶湧的河水溺亡。


沒有多少時間了。


程不曉心中急切,腦子卻反而冷靜了下來。
昭行狀態未知,僅他一人前去或恐力有未逮。他需要一個幫手。
會點拳腳,最好還跑得快。
這樣一想,視線便轉向了站在一旁的無妄,一雙眼亮得懾人。


「小道長,救人去不去?」




..................

...........................




他們腳步不停的在街上奔跑。

雨勢驟然大了起來。南邊暗渠的水閘隨時可能開啟。 程不曉腳步一刻都不敢停,揣著衣襟裡的青鼠,和無妄一同在大街上狂奔。

途經永平坊民居時,他們遇見幾個在雨幕中奔跑的孩童,似在嬉鬧,嘴裡朗朗的唱著什麼歌謠。


他們之間隔了磅礡雨幕,程不曉卻清晰地聽見了他們的歌聲。
軟糯童音裡伴著笑聲清脆,歌中詞句卻幽詭駭人。



誰道南河水上清 ? 貪鬼食人冤魂積。


「上清村民濫伐小寧山,盜賣林木,實乃罪有應得。」

「念在死者為大,便既往不究。」


千百啼哀無人應,怨鬼來京請天命。


「官差來了!!帶著火把和軍隊!!」

「活人坑......他們怎麼敢!怎麼敢....!?」


一是燈鬼夜遊街、


「為什麼千辛萬苦到了長安,卻連一條活路也無?」


二是清河血屍漂、


「聖人不仁.....我為芻狗.......」


三是惡水吞長安 ──


一隻蒼白的手向深陷囹圄的悲鳴之人伸出。

他說:「我可以幫你們,沈冤得昭。」




燭火接連點燃,使這暗道明亮如晝。
黑衣的僧人魚貫前行,嘴裡叨叨唸著禱詞。


像是梵文,仔細聽又像是大食的口音。


稚弱的孩童無力的癱坐正中,瑟瑟發抖的看著圍著他們誦唱走圈的人,無力反抗。他們身上穿著潔白寬大的衣袍,纖瘦的脖頸和胳膊裸露在外,如同潔淨脆弱的牲祭。

桃花時卉滿滿擺了一圈,以繪滿暗紅晦澀文字的巨大圓陣為軸,在外圍又點上了一圈白燭,石壁上的巨眼和異獸圖騰透過搖曳的光影凝視著祭儀。此時一個身穿深紅袍衣的男子從暗處走出,手裡托著長盤,上頭覆著紅布,黑衣僧人的誦唱漸漸停下。


「便是今日了。」他說。黑衣僧人紛紛跪伏在地,哽咽不成聲。

「恩人之恩,吾等難報。」他們說。


「惟願以此身為祭,通達天聽。」




..................

...........................




水渠裡滿是死水的腥氣和苔蘚腐爛的臭味。

程不曉舉著火摺子和無妄在水道裡快步行走。這裡他來過了許多次,但其中的縱橫錯結過於複雜,接連過廣,縱是他再怎麼善於記憶也難以記全。此刻他只能憑著青鼠的指引,在這迷宮似的渠道內搜索。

此處偏移了貧戶的居地,四周僅有滲下雨水零碎的滴答聲。別說人煙,便是活物也難尋得。


「要不小道長你再算一掛?」

「你當是市場買菜呢?」無妄不滿的橫了程不曉一眼。

「一直在這瞎轉也不是辦法,再拖下去,等水閘開了,我倆也得一起淹死。」


程不曉也就是隨口一說。水渠建造之時匠人們為確保安全,皆留了能緊急逃生的密道。他雖不知所有入口確切的位置,卻從地下居民那聽過密道口的特徵和分佈。實在不行,他也有方法逃命。

只是他說完向後看了眼,卻見少年一張小臉煞白,神色僵硬。


程不曉哽了下,似是猜到了什麼,心裡有些方:「冒昧問下,你....不會水?」
小道長瞪著大眼睛看他:「干你什麼事?」


干啊,當然干,我要知道你不會水,當初肯定不拉你啊。
程不曉這下是真的心裡沒了底。
沒問清楚就將人拉來幫忙,若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造孽。
要不先把人送上去?


他剛這麼想,懷裡的青鼠突然吱了聲,接著便從他懷裡跳出,一溜煙鑽進了某條岔口內。


這是找到人了。
程不曉和無妄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追了過去。


那岔口內黑暗無光。程不曉甫一踏入,便覺有些不對。 青鼠吱聲還在,卻沒有人的氣息。

難道是認錯了?
他將舉著火折的手伸長了些,想找出青鼠所在,卻在火光餘暈處看到了一雙腳。

程不曉目光向上一掃。

那是化作孩子模樣的昭行。 長而卷的髮因過長而垂落地面,神情漠然的看著前方,在幽晦的火光下,顯得有些可怖。 他似是終於注意到了來人,朝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暖紅火光映在他的眼上,那雙黑沉的眼裡才總算有了些人氣。


「這才來?」回過神的昭行皺著眉不滿道。


程不曉覺得挺冤,明明是青鼠姍姍來遲,但正想反唇相譏,就發現昭行後方還有一群孩子,雙手被牢牢捆在身後,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屏息不敢出聲。

那些並不是全部,其中個倒在了昭行前方,正是昭行方才看著的方向。

頸骨歪折,膚有青印。
是被人活活掐斷了脖子的死狀。
程不曉皺起眉,昭行卻似注意到了他的視線,開口道:「我殺的。」


聲音平淡漠然。


「燈鬼手下不只有騙拐稚童的婦人,十八為了活命,自願當了他們的倀鬼。」


昭行的神色比他的聲音更加冷淡。
程不曉注意到他身上有幾處已經止了血的刀傷,其中有些翻卷的皮肉微微泛白。


「我第一日便被他道破了身份,之後被下了散力的麻藥囚困,十九為救我被他所殺。」

「他既做了選擇,便應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下場。」


程不曉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
世上沒有這麼多分明的是非,唯有因果亙古不變。
做了選擇,便要承擔後果。


被稀裡糊塗拉來幫忙的小道長,看著十八的屍體,表現得倒比程不曉要更淡然,他在沈默中率先開口:「全部人都在這裡了?」


他在路上聽程不曉說了大致的經過,知道現在當務之急是將孩子救出水道。


昭行掃了他一眼,一邊扯下十八的腰帶束髮,一邊回道:「燈鬼遊街謠言已起,今日便是血河飄屍的好日子。」


「人被分了兩邊,這頭五十個,早前有二十多個被帶到了前頭的拱道。」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了程不曉。
「我殺了這頭看守的人,但前頭還有十來人,雖都是沒有武功的平民,可水門就要開了,這些孩子單靠我撤離不及,你若是要救,只能選一邊。」


猝不及防的選擇,總是充斥人生每時每刻。
萬幸的是程不曉向來善於此道,且從不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他很快便作好了決定。


一直若有似無掃著上方的視線收回,程不曉將火折遞給了無妄。早前對話時他便一直抽神觀察水道周邊,方才藉著火光,終於找到了符合密道描述的口子。


圓環狀,切型整齊,近北側有個生鏽的鐵製握槽。
水道高度不高,程不曉輕輕一躍便搆到了握把,接著用力扯下。


砰咚。


泥石混著木頭造的蓋子便落在了地上,一條繩索從洞口垂了下來。


「你們從這先走,我去前面。」他一邊說一邊看向無妄。「前輩傷重,一個人怕是沒法護這些孩子周全,便勞小道長幫扶一二了。」


無妄皺眉想說什麼,另一邊昭行卻先搶了話。


他踹了下程不曉的小腿,語氣嚴厲:「你想好了?水門開了,前頭首當其衝。」
程不曉也不生氣,聞言便笑了起來:「前輩認識我這麼久,幾時看我後悔過?」


他說完,便走向一具成年男子的屍體邊上,撿了他沾血的砍刀。
三兩下除了捆著孩子們的索繩後,便扛著刀朝站在原地的二人揮了下手。


「走了哈,對了,借前輩青鼠一用,沒死再還你啊!」


昭行這才發現本在自己肩上休息的青鼠被順走了,勃然大怒:

「你個哈娃啷個還偷人東西!」





程不曉步伐輕而快的掠過水面,借著青鼠,他很快便穿過半垂的閘道,找到了那些孩子的所在。

血腥與雨水的土味混在了一起,中間還帶了絲說不清名諱的花香。 此處的拱道比起前頭更加寬敞高挑,藉著燭光通明,影約能看見上方掛著的警示洪水的鈴鐺。鈴鐺綿延數十尺,因著閘口透入的風微微作響,但很快便被急促而宏亮的禱誦掩蓋。


他到底還是來晚了一步。


穿著染血白袍的孩子們身上全是由刀刻下的密麻文字,他們流出的鮮血為地面鋪了層猩紅的絨毯。鮮花白燭圍成的圈裡,被剜去雙眼割斷脖頸的幼年屍首堆壘成丘。
而在黑袍僧人中間的紅袍男人,手上提著個孩子,正要割斷他的喉頸。


「 你他媽————!」


見到此情此景的程不曉腦中一白,提刀就衝了上去。
站在旁禱誦的僧人卻反應極快的擋在了紅袍男子的面前,刀入胸間,頓時血流如注。
程不曉不及多想,反手便射出袖箭,飛箭洞穿了紅衣人的肩骨,使他因吃痛而落下了匕首。程不曉趁勢以極快速度抽回砍刀,揮開其他湊上的僧人,一舉奪走紅衣人手上的孩子,掠回後方。


那些人腳邊還有幾個孩子坐著。


只是連同他抱著的這個,所有孩子漆黑的眼裡都是一片麻木,似是感覺不到外在一切。程不曉只感覺胸中怒火滔天,幾乎要燒盡他腦中的理智。


「上清之怨自有大理寺可以清查,虐殺孤弱與你們的仇人又有何區別!?」
他怒視著那些身著僧袍的兇徒,低聲怒喝。


被黑衣僧人圍在中間的紅袍男子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

「大理寺?你當我沒試過?」
他似是聽到了什麼笑話,沉沉的笑了幾聲。
「明上狀紙暗訪陳情,我都試了,可我如今卻還是站在了這裡。」


「曾經我也相信公堂明鏡高懸,治法嚴明,終會給我一個公道——」

男人的聲音平靜,卻壓抑著隱隱地顫抖,發紅的眼似是要滴出血來。

「——可律法終究只是百姓的律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本就是個笑話!」


程不曉眉頭緊皺,握著刀柄的手不自覺緊攥。
「大慶官員眾多,總有一個能幫得上忙。」


「可若仇人是天家勳貴呢?」


紅袍男子撥開圍著他的僧人們站了出來,捂著肩上的箭傷,面露嘲諷。


「若我想求得的公道,是讓天家勳貴血債血償呢?」


程不曉皺著眉,沒有應聲。 那人也沒想等到什麼答覆,自顧自地接著道。

「瞧啊,多好的盛京長安,春日靜好,盛景崢嶸。」
的神情似笑似恨,臉上帶著笑意卻又似要落淚。
「他們眼裡只看見了牡丹,又怎能理解螻蟻的困苦絕望?」


「你恨朝廷負你。」
程不曉冷冷地打斷他,在他懷中的孩子似是恢復了點神智,疼得不停顫抖。
「可你們的復仇也在踐踏這些無辜稚童的血肉。」


「是,我不否認。」紅袍男子十分乾脆地承認。「但是不一樣的......」

他低低的笑了一聲,神色中有與穆行丘相同的瘋狂狠戾。
「.......他們在為喚醒大慶犧牲,因果簿上會有他們的功名。」


「若你也有執著的願望便該明白,所有通向成功之路,犧牲與取捨都是必然。」

「你若不能明白,等待你的就只有徹頭徹尾的失敗。」


他的話像是勸戒也像是詛咒,然程不曉從來就不是被恐嚇的料:

「我將來會不會失敗不知道,但今日你死肯定是必然。」

他說完當即就想衝向前給這個混帳東西一刀,然地面卻在此時隆隆震響。


水閘開了。


在此同時拱道上方有個暗口被推開,無妄的臉從洞後探出。他沒有時間觀察四周,瞧見了程不曉便皺著眉喊道:

「你前輩讓我來接你,水閘開了,你快上來!!」

他沒有丟下繩索,但以程不曉的輕身步法,跳上這樣高度的洞口並沒有什麼難度。


滔滔洪水即將湧至。程不曉卻看向了黑袍僧人腳邊的孩子。


我是真的想量力而行。


他心裡這麼想,實際行動卻是將手上的孩子拋給無妄,自己衝向了那些舉著利刃的僧人。普通人畢竟是比不上江湖人的速度,可他們勝在人多。

程不曉閃過那些鋒刃,撈起兩個孩子就要往洞口跑,一轉身卻被利刃洞穿了腰腹。 握著刀柄的紅袍男人笑得嘲諷,附在他耳邊道了一句:


「你看不慣我,可你也救不了任何人。」
「等著吧,長安從不讓人失望。」


他話音一落,兩側閘道閘門落地,波濤水獸咆哮湧至。
洶湧潮水之間,程不曉只來得及將其中一個孩子送上洞口。水來得太過湍急,在被淹沒之前,他甚至沒能來得及緩過氣,感受一下腰腹的劇痛。


洶湧奔騰的河水在暗渠中翻湧。
於黑暗水浪中浮沈之間,程不曉又想起了河岸旁小道長給他算的卦。


血光之災,陷溺之危。


他知曉了卦象,卻仍然選擇走入險境。
如人的命運便是由這一連串選擇造就的結果,那麼卦象,是否便是卜知了人的選擇,從而做出的預言?
若是如此,那麼命運著實難以改變。
畢竟事已至此,他於生死之際,又一次捫心自問,答案仍是不悔。


無愧於心,方可俯仰天地。


若是心中有愧,又怎麼逍遙天地安閒自得?
所以沒什麼好悔的,不論結果如何,都是他自己選了要走的路。

程不曉這麼想著,便覺得身上的刀傷撞傷都沒這麼疼了。
滔滔潮水沖刷之下,他的意識逐漸朦朧。
但他的手,卻仍時刻謹記著不能鬆開。



當日春雨傾盆,城中近百處的水閘開了三十六門。
洪汛過後,人們外出探查,卻發現幾處的流水被染成了鮮紅。




— 足下之蟻(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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