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 - 足下之蟻(三)厄水

劇情 - 足下之蟻(三)厄水

《罄長安》-程不曉 任務支線



雨淅瀝瀝的落下。


灰黑的積雲壓得極低,雷聲電光在雲中流竄悶響,奔騰的河水如同巨獸,一刻不停的向前奔跑,吞食所到之處的土地生靈。

他們只能不停的奔跑。在林間,在泥地上,不停歇的奔跑。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方法。

他們的孩子和父母已經葬身泥石,辛苦開墾的田地和房舍也都被水獸吞沒。即使活下來,也不知該怎麼度過今年的寒冬。


可即使如此,也想活下來。


俞生拉著妻子抱著剩下的孩子,一邊跑一邊哭。熱淚不停從眼框盈出,又被雨水打散,腳下的草鞋被石子磨穿,足底血跡斑斑。可直到爬上山頂,沒有人敢停下。

這場雨一連下了七日,俞生牽著妻子的手向下看,上清村背靠的小寧山禿了一片,黃泥土石由上沖刷而下,將整個上清村變成了巨大的墳場。土石混合潰堤的河水,將以往秀麗的汜水變得猙獰兇惡。倖存的村人們跪坐在地,面露茫然,沒有人知道此後他們該何去何從。

一同逃上山的村正寬慰他們,如此雨勢縣令必會將災情上報,過不了多久,朝廷會將賑災糧款撥下。只要撐過這些時日,他們就能重墾家園,能度過寒冬,也能....安葬家人。

村正說道最後,哽咽地幾不成聲。走山發生得太過突然,許多人留在家中出逃不及,村正的髮妻也在其中。原有千人之數的上清村,活下來的不過百人。村人們聞言至此皆泣不成聲。


俞生緊緊的抱著他的妻子和僅存的孩子,以此來壓抑心中難以承受的悲痛和無措。還有希望。他這樣告訴自己。


無論如何,為了燕娘和小竹,也要活下去。


上清村村人在泥濘中滿懷希望的等著。等待朝廷的糧款撥下,等待能施以援手的人出現。


日子一日日過去。


原本康健的人們變得面黃肌瘦,其他村里也受災嚴重無力援助,糧食漸空,疾病紛至,但他們仍留有希望。許是路途遙遠,又或者山塌堵路誤了時間。再等等吧,再等等,總有希望⋯⋯


上清村這一等,從夏末等到了金秋,他們始終心懷期盼。
可直到瘟疫四起,餓孚遍地,他們期盼的援助也沒有到來。


此時上清村倖存者,只餘二十。




............
......................




長安 · 昭行坊


程不曉初時聽見昭行的話並沒有太大反應,又回頭畫了幾筆才品過味來。

能躺在義莊中院木台上的,除了死人還能是什麼東西?

他草草將畫收了個尾,把畫著燈鬼的那張朝昭行推了推。


「瞅瞅,真看過?」


昭行又認真的看了幾眼,點了點頭 : 「對,看過,那時有點閒,還幫他修了下眉。」

「你還挺有閒情逸致。」程不曉有些一言難盡的看著他 。

「好說,就是看他眉型不錯,不忍糟蹋。」


昭行氣定神閒的掏出煙管,敲了敲畫紙旁的桌面 :「對這人印象深倒不是因為眉毛生得好,只是我那義庄罕有人來領屍,這人就是被領走的其中一個。」

程不曉眉毛挑了一下,敏銳的覺得用詞不對 :「其中一個?」


昭行點點頭。


「那天來了個人,說是算命先生卜算,得幫人落葬積累功德,才能破家裡的血災。」

煙管裡的薄荷葉又點了起來,昭行吸了口,微涼微嗆的煙霧又在廳堂裡瀰漫開來。

「總之說得挺像模像樣,那天幫他們入殮了十來口棺,趕忙著連夜就抬走了。」

「如今看來積累功德是假,別有用途是真。」


昭行被薄煙模糊的神情難以分辨,只隱隱能看出些許厭煩和不快。
程不曉無意探人心思,便將繪著行商的紙拿起另起話頭。


「如今燈鬼是誰倒是次要,只怕這白日行動的,才是真正的接頭人。」

他說完,又發起愁來。長安一百零八坊,居民不計其數,從何找起成了最大的難題。 正愁著,一直沉默隨侍在昭行身側的青年卻拱手做了個禮,開口道:

「屬下日前與寅壹查辦要事時曾見過此人,此人為長壽坊穆行丘,是一名遊商,長年在外,僅於年節返京,只是今年春節後卻並未出行,反倒在京城張羅起店鋪,為籌措本金四處遊說,其中便有.........相關之人。」

最後的人名被隱去,但並無妨礙,因誰因何事得知不重要,重要是那人現在身在何方。


程不曉如見曙光,又趕緊追問了幾句。確認那人近期都在永崇坊與人交際後,便和昭行商議了兵分二路。由昭行帶人搜索周圍各坊,尋找夜遊屍鬼的下落,而自己則前往永崇坊捉捕遊商穆行丘。


事關人命,一刻千金。


計畫敲定後程不曉便即刻準備動身,只是在離開徐坊正家之前,他突然品出了些許不對之處 。


「我想起一件事。」


程不曉停住腳步,面色古怪的看向走在後頭的昭行 :

「十八十九是你下屬,丟了你不本就要查?」

昭行點點頭,十分氣定神閒 :「是啊。」

程不曉表情難以置信,像是沒想到世上竟能有比自己更厚顏無恥之人。

「那你還讓我畫押簽契,幫你辦事?」

厚顏無恥的昭行十分理直氣壯地抬眼睨了他一眼 :「這倆事有衝突嗎?」

難道沒有???

程不曉忍了又忍,才終於忍住了以卵擊石暴揍奸人的衝動,扭頭就竄上了房檐,一刻也不想和這坑貨多待。

我是腦子多不好使 ,才去敲那坑貨的門 !




心裡氣歸氣,事卻不能不辦。
發現自己被坑了一把的程不曉心裡憋了股火,腳程倒是越發快了起來。

永崇坊位在長安東北一帶,其內華奢酒肆林立,雅致茶樓亦不在少數,舉凡書生策談天下事,商賈談笑謀萬金,皆可在此覓得良所。平日裡永崇已是遊客如織,今日似是哪處酒樓辦了酒令大賽,更是將整個街道擠得水洩不通。黑壓壓的腦袋在大街竄動,分不清是圓是扁。


程不曉進到坊中時面臨的便是這樣進退兩難的場面。


他素來愛熱鬧,但對這樣比肩繼踵的場面也從來是敬謝不敏。然而形勢比人強,此時由不得他挑揀。時間拖得越久,被帶走的孩子危險就多上幾分。他只能盡力撥開人群,在其中推擠穿梭。

各家酒肆茶樓的幌子高高的懸在上頭,接旗連旌,使光線都變得昏暗起來。一個醉鬼路過粗魯的推搡一下,程不曉為了拉開險些被踩著的孩子,重心一偏,撞到了一旁裝飾時卉的竹架子。店家夥計立刻緊張的跑出來查看,程不曉聽著他的抱怨低聲賠禮,卻在一個抬眼和一人對上視線。

那是一個沒有蓄鬍,面部蒼白光潔的男子。中庭狹扁,眉疏而寬,略略低垂,兩眼細長,唇厚帶紫,是個精明中帶了點儒弱的樣貌。


正是遊商穆行丘的臉。


程不曉只用了一瞬便確定,這是他要找的人,當即拋下還在絮絮叨叨的店伙計,朝穆行丘的方向去。穆行丘也似是意識到了什麼,立刻拔足前奔。程不曉想追,然而街上人潮過多,再是努力推擠也只前進了分毫。眼見就要追丟,程不曉情急之下掏出懷中雕著玩的桐花木牌高舉大喊。


「官差辦事!讓道!!」


人群下意識向後退開,然而本就是摩肩接踵的擁擠境況,這一退,便成了你踩我撞,場面一片混亂。


穆行丘眼見就要跑入曲巷。


程不曉來不及多想,撐著一人的肩就跳了起來,仗著輕功翻出兩丈高,底下人群驚呼,寬巷沒有支架落腳,情急之下他便只能拿人當踏板。二次起降,抓了個高懸的深紅絨布幌子一盪,向旁樓牆一踏一翻飛,落進了穆行丘逃跑的巷內。


兩人窄路相逢。穆行丘還想跑,程不曉一個竄步便趕上他,將他雙手反剪壓制在地。黃土因碰撞揚起。穆行丘掙扎無果便一邊咳嗆一邊怒罵。


「你不是官差,放開我!」


程不曉右膝用力抵在他脊柱上,左手略加用力將他的臉往黃土裡按,上身微傾正對上穆行丘發紅的眼睛,嘴上咧出個頑劣的笑。

「我就不,你能怎麼辦?」他一邊說,掐著他手腕的右手使著巧勁向內扳,本還在掙扎的人立刻痛得哆嗦起來。


「安分點,你我心知肚明,要沒幹虧心事,你跑什麼?」


穆行丘聞言向黃土唾了口唾沫,睜著發紅的眼睛猙獰的笑 :「我做了什麼虧心事,我怎麼不知道?」

程不曉神色冷了下來,他扯出個冷笑,扯著他的頭髮將他的頭提起,俯身靠在他耳邊,低聲道:「昭行孫二娘,二百文錢一個,燈鬼夜遊街。你不知道哪個?」


「不想事情在這被嚷出來就老實點,跟我走。」



他將人帶到附近一間空屋,捆在了房柱上。用的是詭谷特產的縛鬼索,捆的極緊,極難掙脫,且不留捆痕,實乃殺人越貨必備良器。

臨行前昭行曾叮囑,若非得到了確切的證據地點,不要將人提到官府。眼下鄰近桃花宴,萬事都得靠後,若讓官府將人扣下,等他們想起,只怕那些孩子再也不知所蹤。


為求穩妥,他們得靠自己。


程不曉靠在牆上,兩邊的窗被他扯了布遮起,此時房內一片昏暗。他抱臂與柱上的穆行丘對望。因為方才的打鬥,穆行丘的髮髻散了一半,原本勉強算得上儒雅的臉沾滿塵土,狼狽不堪。


「那些孩子在哪?」程不曉淡色的眸子在暗處像某種兇禽的眼睛。「或者我換個方式問,你們要那些孩子做什麼?」


穆行丘笑了起來,沙土似乎傷了他的喉嚨,此時笑起便像漏了風的皮囊嗬嗬作響。


「燈鬼夜遊只是開始⋯⋯」


他仍泛著血絲的眼睛盯著程不曉,上身前傾脖頸伸長,咧著癲狂惡意的微笑,像是意欲擇人而噬的野獸。


「長安這朵食人血盛開的牡丹,將迎來天的果報。」


程不曉眉頭皺起,兩步走到梁柱前,捏住穆行丘的下頦迫使他揚起臉 :「這和你們抓孩子有什麼關係? 別顧左言他,他們在哪? 快說。」

被迫揚起頭的穆行丘咳了兩下,笑了起來,癲狂之中帶著某種癡迷的狂熱。


「他們是喚醒長安的哨音啊,是天的神使。」

「不用太久了......你們很快就能見到。」


不耐煩對方的裝神弄鬼,程不曉眉頭皺得更緊,正想再說些什麼,卻見穆行丘嘴角溢出黑血。


他服了毒藥。


穆行丘張大的嘴不斷溢出鮮血,他似是在忍受什麼痛苦,四肢不斷痙攣,眼珠爆凸,額角青筋浮動,從喉管深處發出破碎的呻吟。

事情發生只在瞬息,程不曉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眼睜睜的看著他在面前斷了氣。 他聽見穆行丘死之前,似是掙扎著說了什麼,只是因為混著含混的呻吟,並沒能完全聽清,只隱約聽見了幾個單詞。

他說 : 「 燕娘........上清............永誌....不....忘。」


上清。


程不曉在心裡唸著這個詞,腦中閃過了什麼,卻快得捕捉不到。他沒想要這人的命,雖不是初見生死之事,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仍讓他有些錯愕。腦中的絲絮麻亂一團。這人的死讓整件事變得麻煩棘手,若不想惹事上身,他必須盡快由此撤離。

他走到穆行丘屍首的後側,正打算解開縛鬼索,清除自己留下的足跡後離開,卻在穆行丘耳前發現了一塊不尋常的皮。

並不是白色半透的那種死皮,而是連皮帶肉的,一整塊完整乾燥的皮肉,在穆行丘下頦後側的彎曲處捲起。程不曉用指尖稍稍將那處捲皮推開,指上傳來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皮肉撕裂的觸感。


那層皮下還有另一層完整的皮。

光潔完整,並不像是受傷後新生的皮膚。程不曉試著想把皮揭下,卻發現完整的皮膚只有一小段,再往前,皮肉便完全長在了一起。新生的肉如同菌絲盤結,將那層皮牢牢抓在了臉上,不像是天生便長在一處的模樣,倒像是有人將自己的臉挖去,硬生安上了另一張臉。

程不曉的胃有些翻騰。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的預想。
這些人到底想做什麼?
他想起燈鬼不似活人的臉孔。或許他們用了同一種方法。


挖臉換容,潛伏人群。


只是這麼一想,便覺得寒意直竄中脊。
這是一群瘋子。
他們所圖的,必然不是擄賣人口這樣粗簡的事,他必須盡快和昭行會和。

心裡有了成算,手上動作便快了起來。 快速布置好屋內,清除可能暴露自己的線索後,程不曉便離開了空屋。


此時已至酉初。春陽西下,暮色漸起。


長安城宵禁嚴苛,永崇坊與昭行坊分立東北與西南,距離過遠,此時趕去顯然並不現實。程不曉只得按捺心中焦慮,回到位於懷貞的住所。

居住懷貞坊的多是西市的商人,雖多為漢人,胡商也不在少數,此時市門關閉,他們便紛紛回了坊中。懷貞坊的酒肆入夜才正要開始營業,店家將燈籠高高掛出,下了市的商人魚貫進入,小酌數杯,放鬆一日的疲憊。

程不曉心事重重的走在街上,幾次差點撞了人,步入巷內才消停了點。正要拐個彎回家門,鼻間卻先嗅到了一點不妙的味道 ──


──混著桂花的檀香,是李如知最大的狗腿子喜歡用的薰香味。


他後知後覺的想起,今日自己未報就曠了整日的工。派人守在門前只怕是氣炸了的李大老闆準備逮人算帳。從正午起就像誤入妖邪幻境的程不曉,一下被拉回了柴米油鹽的土氣現實。


可能要死、不能被抓到。兩個念頭同時浮現腦中。


正想悄悄的向後退去,卻看見自家貓兒踏在牆邊青瓦上用綠眼睛瞧著他。 眼瞅著金員外張嘴就要叫,程不曉只得趕緊捉住牠摀住嘴,顧不得會不會發出聲響,足下一點便竄上二樓窗台,鑽入臥房內。


李大老闆的狗腿子似是聽見了點聲響,狐疑地瞇起眼左右張望,卻不見人影,只得收了視線,繼續百無聊賴的守在門前。



屋內。

憤怒的金員外抬爪一撓,趁著程不曉吃痛落回地上,高舉著炸毛的尾巴,憤怒的喵喵抱怨。程不曉正想安撫,黑暗裡就伸出了一隻手將牠撈進懷裡,精準的在耳後脖頸擼了幾把。憤怒的尾巴很快便軟軟的垂了下來,喉管裡甚至發出愛嬌的呼嚕聲。

程不曉點了油燈,室內頓時一亮。只見一個梳著兩條麻花大辮,十歲左右的小孩盤坐屋中,神態閒適的擼著貓。程不曉喉間一哽,時隔多年又看到這張臉,沒有懷念,只讓他感覺到了窒息。


「....昭行前輩?」


他將油燈放到了矮几上,藉著火光看清了小孩的臉。四顆小痣整齊的列在雙頰兩側,確實是他認識的那人無疑。

昭行本名容枳,與詭谷谷主殷黛黎是舊識,其人武藝疏常,卻有一門變化身形的縮骨功法,加之其精湛的易容術,便使得他在江湖上無往不利,他可是人人,人人也可是他。此次出現在程不曉眼前的,便是他早年常用的其中一個身分。


一個十歲的女童。程不曉看不明白江湖前輩詭異的品味。


他似是摸夠了貓,拍了下金員外的屁股讓牠自去遊玩,待金員外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開後,才轉眼看向程不曉 : 「我本次上京有要事在身,不能用本來的臉出昭行坊,瞧著你今天也趕不回去,就換張臉自來找你了。」


他這一說,程不曉便想起了在永崇坊遇見的事。連忙將彆扭感拋到腦後,坐下將穆行丘一事說與昭行。


「上清.....」昭行喃喃的複念這個詞,隨後啊了一聲。


「去年洛南道連日大雨,多處河水暴漲山洪暴發,其中以涼平縣受災最重,當中便有一個上清村.....」

「....只是上清村背靠的小寧山長年濫伐,大雨沖刷之下發生走山,全村覆滅土石之下。」

「傳聞當時的賑災官還辦了個喪儀祭弔,頗受讚譽。大雨十日,賑災只用十餘日,便將洛南水難一事處置妥當,聖人聽聞大喜,厚賞了那個官員。」


程不曉手指點膝,面色沈沈 :「如果穆行丘說的上清確實是涼平上清⋯⋯」

昭行點頭,吐了口氣 : 「賑災做虛是常有的事,更別說涼平縣評等為下,宣撫使根本不會到那。怕是上清村實有活口卻又遭遇不公,此番便是上京尋仇。」


「........只是單憑災民不能成事,背後必定有人操弄。」程不曉接著昭行的話,若有所思道。

「這便是我來找你的原因了。」昭行似是想抽煙,摸了半天卻發現現在是小孩的身形,沒帶煙管,只能幽幽嘆氣 :「我帶人搜查了鄰近坊里空屋,果真找到了一個燈鬼,卻不是孫二娘口中的那個。」


昭行憶起那個臥床燈鬼的模樣。


灰白的臉皮發脹浮腫,裡頭包的血肉嚴重潰爛,甚至蔓延到了脖頸。四周肌膚生了死人才會有的銅錢瘡,發臭流膿,皮蘚斑剝,雙眼也因感染而發灰爆凸,如同一具死了多日的魚屍。

而在他的臉側,也有與穆行丘相同的翻卷皮肉,更因為面皮腐爛發脹,隱隱能看見周邊的縫痕。


他們硬生將死人的臉縫到自己臉上。就為了成為謠言裡的燈鬼恫嚇人心。


「他似乎是時日無多,不能自由行動,便被放在那屋子裡靜養。我們找到他時,他已經氣絕,只從他身上搜出一張紙。」

昭行面色平淡的講述,並沒有因人死在面前有任何波動。他手伸入懷裡摸了摸,這次掏出了一張油紙,攤開之後上面寫滿了筆記,雖多數都已暈得看不清,卻仍有片段可以辨讀。


只見其中一段寫著:

“恩人給我們鋪好了路”

“燈鬼已安排就緒,只待春雨來至,哨音便可驚響長安。”

“以他們之驚惶,覆長安虛偽安樂,予你們公道安息”


「照往年來看,只怕這幾日就要下雨,餘下的時間不多了。」

昭行低垂著眼,似在思索也在決斷。

「我的人手這幾日抽不開,帶來長安的這些也不知道我能易骨的事,此事得需你我配合......」

「......城南還有一處人與燈鬼交易,明日便是最後一回交貨,若今日我的人跟丟了燈鬼,明日我會扮成孩子混入其中。」

「到點後我會給遣青鼠給你遞消息,你立刻過來接應,做得隱蔽些,轉移那些孩子後,餘下自有官府處置妥當。」


「何不一開始就與官府合作?」
程不曉不解,在他看來這是更穩妥的選項。只是昭行顯然不那麼認為。

「搜捕惡賊過程艱險詭變,一群寡弱稚童,能得到幾分珍重?若是他們以此要脅又當如何?」昭行語氣淡淡,卻有嫌惡之意,似是曾有類似景況發生,如今他已不再信任官府。


程不曉沒有反駁。 事分輕重人有貴賤。
在官府眼中那些孩子值幾分看重,他們確實不能賭。


兩人又詳談了些許細節,昭行便離開了他的住所。在門口看守的人已經走了,街上的紅燈籠還在夜風中微微晃盪,程不曉望著夜色平靜的長安,只覺得風雨欲來。

第二日青鼠捎來消息,昨夜的探查果真失敗,昭行將親入敵營,讓他隨時準備動身。 程不曉整夜都在家中等著消息,卻直到第三日正午也沒有等到第二封信箋。


烏雲不知何時覆蓋了長安上空。 閃白的雷光在雲層裡翻動,雷鳴陣陣,不久,淅瀝雨聲便遍佈了長安街巷。



春雨落下了。





— 足下之蟻(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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