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

前行

Petrichor


  「沒有,只是看見有東西落到你臉上了。」

  「閾啟,你知道的,我手下的所有資源,你都可以隨意使用。」

  「你……要笑、啊……」


  予結的話,深深淺淺,像雪落下,像雲飛起,一句一句,閾啟總是在夜晚夢見那些,夢見一片沙漠化嚴重的草原,夢見他曾經看見小小的綠洲,看見美麗的星空。他做過很多這樣的夢,因而知道之後的結局,綠洲會被流沙吞沒。世界將會成為一片黑暗,他會在黑暗中醒來,然後驚覺現實中予結並未死去,但予結忘記他了,忘記所有與過去有關的事物。


  他的精神圖景還是一樣的流沙嗎?一樣在流沙中有一小片綠洲嗎?一樣能看見美麗浩瀚的宇宙嗎?這些關於予結的事,閾啟不知道,也不再能知道。


  他只能死皮賴臉地跟著予結,試圖重新建立關係,但予結對其他人的防線遠遠沒有對他的深刻,閾啟不懂為什麼,予結似乎只對他有防備心。他試著拐彎抹角地問過予結,得到的回應是予結也不知道為什麼。


  閾啟時不時會想,如果他對於權勢沒有那麼大的執念,如果他沒有那麼渴望建立一個哨兵與嚮導遠遠高於其他普通人的階級制度,他好好地輔佐予結,那予結不會死,會成為一個很好的皇帝。予結會一如既往地愛他,他只要答應予結,就能擁有滔天的權勢與榮華富貴……


  但滔天的權勢閾啟不想要,榮華富貴他也不想要。他只想要予結,想要予結好好的、想要予結愛他。


  越是對比,就越是感到疼痛與後悔。閾啟只能時不時提醒自己,過去的已經過去,他要愛予結,像當時予結愛他那樣、不,要比予結愛他還要更愛予結。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閾啟告訴自己。




  天氣很好,天空很藍,如果站在觀星台上可以看到遠方的宇宙。閾啟早早就待在予結家門口等他上班,予結現在是一間公司的主管,閾啟在其中多少動了一些手腳,但更多的是予結自己努力的成果。


  他知道的,予結一直都是一個很好的人。


  門被推開,在看見閾啟的一瞬間,予結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嘴角上揚一點點,客套地說:「早安,閾啟。」


  「早安,予結。」閾啟沒有帶花,他往前走兩步,跟予結一起走去搭車。


  他試過開車來,但予結拒絕了,飛行器同理;前幾次帶花的時候予結說「看朋友的話不用帶花」,所以他也沒帶。閾啟知道自己這麼做依舊十分逾越,但他別無他法,從朋友開始,一點一點,如果能更親近就好了、如果能表達出愛意並被接受就好了、如果……


  「我今天什麼也沒帶。」閾啟說,手上出現一隻黑肥尾蠍,蠍子搖晃著自己的尾巴,比起自己的主人更想靠近予結。


  這不是予結第一次看見閾啟的精神體,比起閾啟,他對黑肥尾蠍的態度要更友善些。儘管直到現在予結都沒有讓閾啟看過自己的精神體,但莫名其妙地,他總覺得閾啟肯定知道他的精神體是什麼。


  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黑肥尾蠍,蠍子晃著尾巴,明明沒有表情,但予結總覺得牠看起來很開心。


  「謝謝你。」予結說,抬起眼看了眼閾啟。


  閾啟在目光對視的那一刻聽見自己轟然的心跳,深藍色的眼睛像海,像他在予結精神圖景裡曾看見的夜空。他慢了半拍才意識到自己亂了的心跳,聲音很輕。


  「……不會。」


  閾啟在那一瞬間明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要讓予結忘記所有不愉快的、悲傷的、遺憾的事情。他想要讓予結愛他,比從前更愛,而他會好好珍惜那一份感情。


  他會溫柔地撫摸他的精神體。


  他會為了他拋棄曾有過的信念,那些階級、那些末日、那些混亂與人群,只要此刻,他們一起並肩走著,即使與世界顛倒也沒關係。


  「啊,下雨了。」


  雨滴緩慢漸次落了下來,一開始是輕輕的,慢慢成為越來越重的敲擊。他們忘記帶傘,在雨中走著,閾啟和予結併著肩前行。


  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時刻,靜靜的時刻,那時的予結關切他,要他別淋雨。閾啟記得,他閉起眼睛,把傷痛與記憶藏進心中,與予結一起往前。他們加快腳步,走進建築物的廊簷下,然後放慢腳步,慢慢往前。


  閾啟告訴自己,他與予結總有一天能走到好結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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