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置2

　　從鬥技場離開以後，泰娜羅凡抱著現在只是一顆毫無反應的金屬球的拉普拉斯，隨著指示來到了憤怒之國的機關商店。

　　這裡是憤怒之國、或說是惡魔島最熱鬧的商業中心區。雜亂無章、毫無紀律，或許以混亂來說跟她以前待過的黑市有過之而無不及，但空氣中要滿溢出來的燥熱情緒與生命力卻是完全不同的。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這裡處處充滿琳瑯滿目的機械產品，不、不只是產品，連建築物都充滿著精巧的機關設計，齒輪轉動的聲響、金屬撞擊的聲音落入她的耳畔，讓她來到地獄後一度沉寂、卻踏踏實實銘刻在靈魂裡的機械研究血液又再次沸騰了些許。

　　她安靜地呼吸了一會這裡充滿機油、蒸氣與鐵鏽的空氣。

　　泰娜羅凡捧了捧懷裡的機械，輕道：「你該親自看看這裡。」

　　她不打算打攪中心街道熱火朝天（甚至熱到時有鬥毆）的商店，轉而走向較偏僻的內巷。這裡安靜了些許，跟她記憶中在黑市所開的店座落的環境有點像，讓她有了一點懷念感。

　　而且，這裡的店才更方便她交涉。

　　果不其然，她很快發現了她所想找尋的目標，一間只有一位老闆、且並不熱絡的機械維修店。可能因為不位於中心街區，又或是老闆只有一位、人手不足，他的店看起來乏人問津，店內地板與櫃子都放滿了待維修的各式器械。

　　店內的老闆是個臉上蓄滿鬍渣的中年大叔，臉上跟手上似還留有吃食所留下的油污，老闆正拉開一張報紙正在閱報。

　　她裝作只是來光顧的顧客，一一評估過店內待維修的器械構造是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量這間店的老闆，她金色的眼睛瞧瞧滑過中年男子正在看的報紙內容。

　　泰娜羅凡逕直走到櫃檯，那老闆終於願意從報紙抬眼起來看她。

　　「你好，很抱歉但我並不是來買東西的，我想跟你談個條件。」

　　泰娜羅凡頓了頓，又指向角落那堆待維修的機械。

　　「我可以無償幫你修好這些，作為交換，可以借我這間店裡的器具、零件用一個星期嗎？」

　　那店的老闆瞇起眼睛，看起來並不像是輕易會答應。

　　泰娜羅凡在老闆出聲趕人前又道。

　　「當然我知道我這樣不請自來相當唐突，但或者……若你有在關注鬥技場下注，近日手頭較緊，需要修改賭注單上面的賭金……我也可以幫上忙。」泰娜羅凡低聲道。

　　那老闆的手指捏著的報紙頁面恰好停在憤怒之國鬥技場鬥士賠率，而且已經許久沒有見他翻頁。

　　那老闆這才揚起一邊眉毛。

　　＊

　　在地獄醒來的那時，泰娜羅凡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檢查拉普拉斯的狀況。

　　她還清楚記得自己死前發生了什麼事，如今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醒來，身邊什麼都沒有，萬幸又或是不幸，拉普拉斯也跟她一起來到了這裡，只是陷入無法運行，也無法開啟的狀態。

　　那時她就盡可能嘗試修復，拉普拉斯的內部結構損壞不是很大，核心運算處理區並沒有受損，那麼問題可能就出在動力能源……如今需要找到這個世界裡可以替代的轉換零件跟替代能源核心……

　　她會決定來尋憤怒之國，就是因為這裡據說有非常容易取得的機械零件，那些東西正是她所熟悉，且修補拉普拉斯必不可少的。

　　她這個人，其實做很多事都是目標導向。從以前做研究、拉普拉斯的製造、在黑市做仿師、死前所做的那些準備……到現在修復拉普拉斯。

　　只要她有一個目標，就會義無反顧地向那裡走去。

　　將那老闆下注的賭注單上金額修改完畢後，老闆就對她開放了這間店工作間一星期的使用權。一個星期的時間非常寶貴，這段時間她可以說是沒日沒夜地窩在這裡研究能源運算、嘗試所有可能的組合。

　　如今修復拉普拉斯，已經到了最後一步。

　　泰娜羅凡輕輕將拉普拉斯最後一塊外殼板蓋好。

　　已經可以嘗試啟動了。

　　她看著拉普拉斯，心裡升起的一半是期待，一半是擔憂。上次經歷這種緊張感，是在她還在范林的書店，理論模型都完備了，分明機件組裝也很完美，卻怎麼也無法初次成功喚醒拉普拉斯的時候。那時，范林還在。

　　而她成功喚醒拉普拉斯，是在更之後，也許不算更之後的以後。那時，范林已經不在了。

　　待在范林書店的那段時光像個久遠的美夢，捨不得去回想，又不捨得不去想。

　　而在她離開了范林書店的那以後……拉普拉斯就是她唯一的家人。

　　現在到了地獄，拉普拉斯更是她不管在哪個世界裡唯一的親人。

　　雖然平時總是朋友相稱，但她心裡一直是這麼想的。

　　以前自己一個人走了那麼久，沒有拉普拉斯是絕對沒辦法走過來的。

　　她輕撫拉普拉斯金屬球體冰涼光滑的表面。心裡隱約的期待漸漸壓過了擔憂，她想，這不可能就是永別。

　　「拉普拉斯。」她輕道。

　　——嗡。

　　嗡。

　　嗡嗡、嗡嗡嗡嗡……

　　那顆金色的球在她眼中緩緩升起，如同記憶中多年前一樣，像一顆小小的金星，映在她金色的眼眸深處。

　　「……泰娜？這是哪裡？發生什麼事了？感覺我好像睡了很久……」重啟的拉普拉斯在一陣嗡嗡運轉後漸漸穩定下來，它也很快重新掌握語言能力，「對了！我記得之前來了好多人，你流了好多血……」

　　「現在沒事了，你把他們都打倒了。多虧你，研究也終於完成了。」

　　「真的嗎！」

　　「嗯，真的。」泰娜羅凡點點頭，她發現不知從何時起，臉上就一直帶著笑意。

　　拉普拉斯聞言，懸浮起來在泰娜羅凡身周繞了一圈，像要確定她有沒有受傷。

　　「嗯！那就好！話說回來，泰娜、我們現在在哪裡啊？」

　　「嗯，這個，要說一個很長的故事……」

　　一人一球形機械在星光的照耀下暢說整夜，好像又回到那個嬌小的少女和被她初次啟動的機械那晚，而那女孩心中充滿研究機械的熱忱，彷彿時光從沒改變過什麼。

後日談

　　泰娜羅凡隔天終於從閉關的閣樓上下來，發現這間店桌上多了一張字條，老闆不見人影。

　　字條上寫著：

　　賭贏了，大賺一把

　　計畫移居貪婪，此店讓予你隨意處置

　　--改賭單--（此處是被劃掉的痕跡）

　　下注手法不錯，有緣江湖再見

　　拉普拉斯從泰娜羅凡身後探出頭來，看著紙條上的內容。

　　「拉普拉斯，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什麼什麼？老闆變成有錢人了？」

　　泰娜羅凡笑著搖頭：「這代表我們又要有一間店了。」

　　而且地獄……這個地方看起來還能繼續做研究。不再需要煩惱以前的那些事以後，她想，她終於能久違地全身心投注在機械研究裡。

　　她已經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