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撓

刺撓



皮屑組織堆成河道兩側淤積的沙土,不算圓潤的指緣在皮膚留下的痕跡有些泛白,在反覆而機械的摳挖之下逐漸滲出點點紅斑。組織液的味道難以言喻,沾在指腹的觸感黏膩,但是透明。

他在桑德斯手臂上留下兩三條淺淺的溝壑,滲出的體液吃盡一點沙,摳挖成更深的裂谷。哨兵嘲弄的輕笑伴著輕喘,卡伊洛斯知道下屬瞧不起這樣的痕跡,有什麼辦法呢,他們一時半刻找不到合適的軍刀。


略施些許力道,卡伊洛斯將指甲卡在哨兵皮膚,不留情面地向下拉拽,幾塊皮膚脫落、鮮血像找著洩口般爭先恐後地湧出,濕濡而黏膩。指甲上卡著皮屑,半透的組織液氣味潮濕,像許久未曝曬的毛料。

烏鴉的羽毛沾濕了也會產生這樣的潮氣嗎?他不知道,而貓總是善於留下爪痕的動物,十指扣在同樣的痕跡之上,卡伊洛斯專注地加深它,在哨兵乾涸的圖景裂谷裡灌下深且濃稠的顏料。



多足蟲的尖細足肢像針,密集地刺入抽出反覆翻攪,先是頭、胸、腹,最後是擺動的尾端。鑽往河谷卡入縫隙,像一條醜陋的東方龍,軀幹兩側的細肢沒入皮膚,一下子就被吞了進去。

滴落的鮮血蜿蜒成河,卡伊洛斯將力道放得很重,目的不在梳理,而是安撫幾近狂化的哨兵。


很怪異。他想,敏銳而過度超載的感知理應讓桑德斯更加不適,他卻不再發出從鼻腔中哼起的不屑嘲弄,半瞇的狹長蛇眼與上揚唇角無一不顯示對方處在極度愉悅的狀態。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沾著乾涸凝固的深色血痂,一搓就碎成沙粉,鏽腥味裡頭隱隱參雜的濕臭是繼續湧出的組織液,像混濁的水。他知道再不停手、繼續深挖就會留下疤痕,可人的指甲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


卡伊洛斯很好奇,卻無法從中獲得半點快感。


畢竟不是貓與貓抓板的關係。


桑德斯不知道被什麼給汙染,或許極敏銳的感官於他而言是一場詛咒,卡伊洛斯沒有與下屬深談過這個話題——儘管他已敢顯露部分真實的自己,有來有往地吐槽口無遮攔的哨兵,卻遠不到能夠赤裸交心的程度。


思考得太過投入,停下動作的人被邊界感進趨於零的哨兵簍過了腰,碰及癢處立刻反射性地掙扎,「桑德斯,你放開我。」

「好狠啊,大少爺。」一瞬間癲狂的目光讓烏鴉看起來和巨蛇形貌重疊,卡伊洛斯一愣,右手便被扣住拉到了身上,「上次還讓我在大太陽下走路...好辛苦。」


你明明開車開了一大段路?需要看看越野車的里程數嗎?


他表情一垮正要反駁,下屬的笑容反倒進一步擴大,神色像是若不做點什麼、被爪子狠撓的就會變成自己。被拉向對方的手指曲起,一扣一拉,他在桑德斯頸間留下深可見血的抓痕,緩慢而漸進地湧出紅色細珠。


百足蟲狀的精神能量自延伸的指節爬行,鑽進翻捲的皮肉,泛白邊緣像哨兵褪色的理智,桑德斯笑得誇張,倒吸著氣的模樣怪異而危險。他想退離幾部,腰背上的手卻箍得死緊,多來點,他感覺桑德斯想這麼說,但是憑什麼。



百足蟲細而尖的足肢在刮搔著傷口邊緣,血浸染了大半衣領,腥甜的鏽味在嚮導鼻腔裡衝撞,卡伊洛斯埋首做出擁抱的姿勢,像溫順的、被舒適體溫擁在懷中的貓。

帶污痕與皮膚組織的手探進桑德斯的衣襬,哨兵帶著些許傷疤、整體還算平滑的背脊紋理讓他摸得通透,要找到皮膚最薄嫩的地方並不難。


背脊線、或是側腰、後頸......現在的桑德斯可真正成為一塊貓抓板了。


房車裡的座椅墊子半硬不軟,坐在上面不算非常舒適卻聊勝於無,卡伊洛斯略一施力推搡、長腿一跨將下屬禁錮在座椅與自己之間,略顯笨拙地捏起他的的下巴。好像職場騷擾。卡伊洛斯不合時宜地想,瞥見指縫裡隱約的血痕而作嘔,哨兵的粗喘就噴在指間,從喉頭發出的低沉咕噥似催促與嘲弄,嫌棄不夠痛似地。


或許是動作慢了,還沒挑著下手的地方,佔據上風不到幾分鐘的人被攔腰按入懷中,哨兵偏高的體溫燙得不尋常,然而桑德斯並沒有要他進入圖景裡,謹慎而膽小的貓便不會擅作主張。探入衣物裡的手和泛著光的漆黑蟲足重疊,留下的痕跡翻捲出細碎皮屑,泛白、滲血,他已經做得非常熟練了,依然無法忽略扣在腰部稍微向上就會碰及癢處的手。


「能放開嗎?」他問。


桑德斯只是笑。

真是刺撓。


有時候卡伊洛斯覺得他才是那個養貓的人,冒著被爪痕爬滿全身的風險還樂此不疲,目光一轉,緬因貓將烏鴉按在肉掌下舔著羽毛,他莫名地覺得自己扳回一城,打算從桑德斯身上下來、找點退熱貼之類的東西幫助降溫。

桑德斯又吹起口哨,音調跑得和第一日遭遇的沙塵暴那樣失控,他於是回身摀住下屬的嘴,不再客氣地在笑得猖狂的臉留下兩條紅線,沒挑好位置,距離眼睛太接近了,再幾公分就能摳進眼框裡。


「你毀容了。」他繼續逼迫桑德斯說話,說點話,膽子和米粒一樣大的嚮導才不會被自己的想像和壓力逼瘋,「抱歉,你不擦點藥?」

「很快就會好。」桑德斯的語氣似乎透露出可惜的情緒,「你太吵了。」


卡伊洛斯於是又給了他一下,狠狠地抓破嘴角。


還是刺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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