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用心

　　春雷初響後的驚蟄是連綿不斷的雨季，鋒面來時的滂沱大雨簡直讓人措手不及，窗外的雨滴敲擊在屋簷上傳來清脆的敲擊聲，這幾日的地面從來不見乾燥的跡象，陽台上的衣服始終伴隨著一股褪不去的濕氣，厚重的黏膩感讓腳底彷彿黏在地上，完全失去踏出門外的動力。

　　「雨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趙曳凝單手托著臉頰，低聲喃喃自語道，她看著玻璃窗外的雨珠，透明的水滴一顆接著一顆依序落下，然後在柏油路面上匯集成小水漥。

　　她望著外頭的大雨，情緒似乎因為陰天而有些低落，畢竟忙碌的三人好不容易能夠約好一齊出門野餐的時間，但偏偏天公不作美，用一場看來短時間內不會停下的大雨掃了他們的興致。

　　「不知道，可能趙小凝會先發霉吧。」裴硯慵懶地倚在沙發上，身體刻意朝向趙曳凝的方向，視線自然全數落在她的身上。

　　「你才發霉！阿靳，把那個幼稚鬼丟進烘衣機裡烘乾！」趙曳凝毫不客氣地開口反駁，拉著薛靳的袖口示意他替自己扛起裴硯，然後打開烘衣機的蓋子，一氣呵成地「去除」濕氣。

　　薛靳聞言有些忍俊不禁，先不論兩個成年人的對話內容完全離不開幼稚的打鬧，要是任憑他們繼續拌嘴，裴硯等會兒一旦又起了捉弄人的心思，眼下的小打小鬧不知道會升級成什麼樣的戰爭。

　　「好了好了，烘衣機放不下這麼大件的『衣服』。」薛靳熟練地拍了拍趙曳凝的頭頂，示意她不必生氣，然後轉身往廚房的方向走去：「既然天氣這麼差、天氣預報也說不會放晴，改在家裡野餐也不是不行，畢竟食物和人都齊了。」

　　「我當然沒有反對的理由！」趙曳凝昨日晚上就已經對薛靳準備的野餐食物虎視眈眈，但薛大廚卻賣著關子，不讓自己踏進廚房任何一步，任憑她怎麼撒嬌都毫無用處，只是說著明天野餐自然會知曉，於是她只能在門外聞著從廚房飄出的香氣，誘人的味道伴隨著煎鍋滋滋作響的聲音刺激著她的耳膜。

　　「阿硯，你說我們來比一局怎麼樣？買了好久的遊戲都沒有機會玩，連遊戲手把都積灰塵了。」趙曳凝的小腿在沙發上晃著，她的眼角瞥見音響旁已經被冷落許久的手柄，還記得當初三人興奮地組裝好遊戲主機，順道將一系列的遊戲片加入購物車，然而時至今日卻仍舊沒有機會打開它們。

　　「確定要向我下戰帖？就算妳是趙小凝，我也不會手下留情。」聞言，裴硯的身體向前傾去，眼底充滿興味盎然的神色，他一把從沙發上站起，蹲坐在電視機前搗鼓著遊戲主機，修長的手指在插座和按鈕之間來回摸索，不一會兒就看見螢幕顯示出系統成功成功連結的畫面，插入遊戲光碟後旋即傳來歡迎的背景音樂。

　　薛靳端著食物回到客廳時，看見的便是坐在沙發上、抱著方形枕頭的趙曳凝，和握著幾個遊戲手把測試的裴硯，音樂伴隨著歡呼的人聲環繞在空間裡，他熟練地將切片的蘋果遞到她的嘴邊，輕聲問道：「怎麼忽然想起來要玩遊戲了？」

　　蘋果的酸甜味在口中蔓延開來，冰涼的口感讓悶熱一掃而空，趙曳凝瞇起雙眼，滿足地答道：「反正都待在家裡了，好不容易湊齊三個人，阿靳要不要加入？」

　　薛靳還正猶豫著，裴硯就徑直把遊戲手柄拋向他，儼然一副不容他拒絕的模樣，也不等自己開口唸叨要人小心愛護機器，就聽見裴硯自顧自地宣布道：「遊戲不配懲罰多無趣，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

　　「嗯，耍賴的是小狗。」

　　螢幕隨著薛靳的應答轉為選擇角色的畫面，趙曳凝看著自己兩側莫名被勾起鬥志的倆人，也只能默默地嘆了口氣，操作按鈕在各式形象中來回游移，最終選中最經典的瑪利歐角色。裴硯見她挑中瑪利歐，迅速地佔去路易吉，薛靳則在選擇耀西後，點擊開始遊戲的按鈕。

　　隨著畫面被分成三等分、比賽前的倒數音效響起，趙曳凝不自覺嚥了嚥口水，似乎被緊張的情緒感染，盯著電視機的眼神也變得銳利，她的視線瞥見薛靳的手腕內側因為用力而露出肌肉線條，裴硯的嘴唇則緊緊抿起——然而在她分神之際，宣布比賽開始的哨音卻突然被吹響，趙曳凝只能眼見倆人領先出發，自己則落在隊伍的中後段。

　　「電燈泡，小心點啊。」裴硯揚起眉尾向薛靳那側看去，還挑釁似地勾起唇角，話音剛落，他就俐落地操作遊戲手柄，將龜殼精準地砸到畫面中的小人上。然而不待他洋洋得意，滿臉驕傲的他下一瞬間便不小心在拐彎處撞上護欄，綠色小人頓時因為頭暈目眩而落到隊伍的後段，連瑪利歐都能輕易超越。

　　「看來某人的報應來得很快。」薛靳頭也不回地按下加速鍵，緩緩在車陣中超越對手。一如他的個性，薛靳的遊戲風格慎重穩健，力求踏實地贏下比賽，而後頭的裴硯則完全相反、不停地嘗試攻擊。

　　「我說你們，比賽又不是只有兩個人，該不會忽略我了吧？」趙曳凝不知何時後來居上，竟然默默超越領先的薛靳，眼見距離比賽結束只剩半圈，她的語調是顯而易見的上揚。

　　直到抵達終點前，她始終沒有出現任何操作失誤，加上身旁的倆人見她玩得入迷，自然也沒有放手一搏爭取冠軍的的衝動，只是在後頭上演拉鋸戰，避免自己成為最後一名。更何況，所謂溫水煮青蛙，自然得讓獵物先嘗到甜頭，才不會意識到自己早已踏入陷阱而不自知。

　　趙曳凝將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三人中的輸家裴硯思考了半晌，才開口說道：「鷸蚌相爭，最後還是漁翁得利⋯⋯那就讓最開始說大話的幼稚鬼負責整理環境吧。」

　　「多難得的機會，妳就打算提這麼簡單的要求？」滿肚子壞水的裴硯原先打算取得贏者的資格後，提出要求欺負她，想不到如今局勢完全相反，竟是自己落到輸家的處境。他的眼底帶著意外的神色，趕忙應下道：「放心，待會肯定把客廳收拾得乾乾淨淨，讓妳找不出任何毛病。不怕再來一局吧？」

　　此時的趙曳凝躊躇滿志，晃了晃遊戲手柄示意自己奉陪到底。然而在那之後卻不如她原先所想，連續幾場都被裴硯和薛靳遠遠拋在腦後，甚至連車尾燈都見不著，她只能在左下角的地圖中看見倆人的角色頭像遙遙領先。

　　在勉強接受好幾個要求後，她才終於意識到，原來最初的勝利也許不是因為自己技術好，審視的視線在他們的身上來回打量，「你們兩個該不會事先就預謀好了吧？」

　　「最開始說要玩的可是趙小凝，妳這麼說可太冤枉了。不過當這麼多次贏家，這次要提什麼要求呢⋯⋯？」裴硯聳了聳肩膀，把手把放到一旁，俯身靠近趙曳凝問道：「願賭服輸，阿凝不會賴皮吧？」

　　「阿凝當然會說到做到。」薛靳突然插進倆人的對話，手掌握住趙曳凝的遊戲手把，溫熱的大掌頓時包覆住小巧的手背，手臂則為了操作方便而環住她的肩頭，趙曳凝便被他圈在懷裡，「那傢伙囂張不了多久了，等一下轉彎的時候⋯⋯」

　　薛靳溫柔地附在她的耳邊低語，儘管趙曳凝知曉這是為了不讓「對手」聽見他們的戰略，可在鼻尖縈繞的氣息還是忍不住讓她心猿意馬，只能不斷地點頭應好，那些指導語實則左耳進右耳出。

　　裴硯的眉間微微蹙起，他只能藉由胡亂按著按鍵按捺內心的衝動，「喂，你們也該討論好了吧？」

　　「為了打敗某人，我們可是做足準備了。」趙曳凝轉過頭來，重新找回自信的笑容，口中嚼著薛靳喂到她口中的食物，「倒是阿硯，準備好一打二了嗎？」